考試結(jié)束的喧囂漸漸沉淀，夕陽把教學(xué)樓的影子拉得老長。晚自習(xí)的鈴聲還沒響，秦珊珊已經(jīng)抱著筆記本電腦站在教室前方，麻利地連接好投影儀。窗簾被一一拉嚴，原本明亮的教室瞬間暗了下來，只有屏幕亮起的光映在她臉上，像蒙了層薄紗。
“搞定！”她拍了拍手，轉(zhuǎn)身時裙擺掃過講臺邊緣的粉筆盒，幾支白色粉筆滾落在地，在寂靜中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后排立刻有人探頭探腦，陳雨麟抻著脖子喊：“珊珊班長，今晚放什么好東西？別又是老掉牙的教育片?。 ?/p>
秦珊珊沒回頭，指尖在鍵盤上敲出清脆的響聲：“放心，保證刺激?！?/p>
屏幕突然亮起，漆黑的背景里浮出一行血色字幕，帶著濕漉漉的粘稠感。就在這時，一個剛從外面打水回來的男生推門進來，手里的保溫杯“哐當(dāng)”撞在門框上，他瞇著眼適應(yīng)了兩秒，看清屏幕后撓了撓頭：“班長，這啥電影??？”
“鬼片?！鼻厣荷旱穆曇敉高^黑暗傳來，帶著點惡作劇得逞的笑意。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我靠，鬼片？可以??！”陳雨麟興奮地拍了下桌子，震得他前面的同學(xué)回頭瞪了一眼。
“鬼片好個屁！”后排男的捂著心口，聲音發(fā)虛，“看完晚上還睡不睡覺了？”
“切，你個大男的膽子還沒我一個女生大?！苯背脚赃叺默幜胀襦托σ宦?，伸手往他胳膊上擰了一把，江北辰疼得齜牙咧嘴，卻沒敢作聲。
“不許講話！”秦珊珊突然提高音量，手里的激光筆在后排掃了一圈，“要聊出去聊，別影響別人看?！?/p>
瞬間的安靜像潮水般漫過教室，連呼吸聲都輕了許多。投影儀的光束在空氣中浮動，揚起細小的塵埃，真有種電影院的錯覺。穆瑞往旁邊瞥了眼，徐情文正襟危坐，雙手規(guī)矩地放在膝蓋上，眼睛卻瞪得溜圓，像只受驚的小鹿。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剛想跟她說句“別怕”，屏幕里突然“唰”地彈出一張臉——滿臉鮮血的女生正對著鏡頭詭笑，斷裂的發(fā)絲粘在淌著血的臉頰上，眼白翻得幾乎看不到黑瞳。
“啊——！”
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差點掀翻屋頂。陳雨麟條件反射地往后仰，椅子腿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顧修詡推眼鏡的手僵在半空，鏡片反射著屏幕上的慘狀；徐情文更是像被針扎了似的猛地一顫，下意識就把臉埋進穆瑞的肩膀，手指緊緊攥著他的校服袖口，指節(jié)都泛了白。
“不怕?！蹦氯鸬穆曇舻统炼椒€(wěn)，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他抬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過去，“我在呢。”
徐情文的呼吸還在發(fā)顫，鼻尖蹭到他頸側(cè)的皮膚，帶著點洗發(fā)水的清香。她沒抬頭，只是往他懷里縮了縮，像只尋求庇護的小動物。
就在這時，教室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道身影逆著走廊的燈光站在門口，剛要說話，屏幕里恰好響起凄厲的尖叫。那人“嗷”地跳了一下，手里的教案都差點甩出去。
“搞什么啊大晚上的？”宋玉冉拍著胸口走進來，看清屏幕后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不看喜劇不看紀錄片，非要看這個？”
穆瑞從徐情文的發(fā)絲間探出頭：“姐，你怎么來了？”
“辦公室待著無聊，過來看看你們這群小崽子在鬧騰什么?！彼斡袢秸f著伸手按亮了墻上的開關(guān)，暖黃的燈光驅(qū)散了大半陰森感，她掃了眼縮在穆瑞懷里的徐情文，促狹地眨了眨眼，“繼續(xù)繼續(xù)，我不打擾你們‘培養(yǎng)感情’?！?/p>
說完她“啪”地關(guān)掉燈，輕手輕腳地走到夜天瀾前面的空位坐下，還從兜里摸出袋牛肉干，撕開包裝“咔嚓咔嚓”嚼起來。夜天瀾從桌肚里摸出瓶礦泉水遞過去，她接過來擰開喝了口，含混不清地說：“謝了啊?！?/p>
屏幕里的劇情越發(fā)驚悚，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女鬼突然從鏡子里鉆出來，指甲長得像鋒利的爪子。又是一陣集體吸氣聲，陳雨麟甚至條件反射地踹了前面的椅子一腳，被秦珊珊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我不想看了?！毙烨槲牡穆曇魫瀽灥貍鱽恚瑤еc哭腔，她往穆瑞懷里又鉆了鉆，幾乎把整張臉都埋了起來。
穆瑞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發(fā)絲柔軟得像云朵：“不想看就不看了，我們聊會兒天?！?/p>
徐情文沒動，只是點了點頭。穆瑞能感覺到她的身體還在微微發(fā)顫，但攥著他袖口的手松了些。他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孩，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很柔軟的情緒，像被溫水泡過似的。原來被人依賴是這種感覺，既有點沉甸甸的責(zé)任感，又有點莫名的甜。
“對了，”穆瑞忽然想起什么，聲音放得更輕了，“文文，你天天晚上去宿舍，早上來教室背的那個包，看著不大，里面到底裝了些什么啊？不累嗎？”
徐情文這才慢慢抬起頭，眼睛還有點紅，像只剛哭過的小兔子。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嗯……有補水噴霧，護手霜，還有涂臉的乳液，防曬霜也得帶著，不然會曬黑的。衛(wèi)生紙肯定要有，偶爾還會裝些小餅干或者巧克力，萬一餓了呢。哦對了，還有創(chuàng)可貼、濕巾，有時候同學(xué)需要可以借……”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聲音越來越小，最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不是太多了？”
“是挺多的?！蹦氯鹑滩蛔⌒α恕?/p>
徐情文眼睛亮了亮，用力點頭，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穆瑞，你別忘了答應(yīng)我的事。”
穆瑞故意裝傻，挑眉道：“我答應(yīng)你什么了？哦……是借你的書？放心，不用還。”
“不是這個！”徐情文氣鼓鼓地松開手，雙臂抱在胸前，扭頭看向一邊，下巴微微撅著，“哼，你就是忘了！”
那模樣像只被惹惱的小貓咪，穆瑞看得心都軟了，伸手拉了拉她的胳膊：“逗你的，怎么會忘。原本是考過我，你說什么都答應(yīng)你，現(xiàn)在我沒參加就考到年級前十?！?/p>
徐情文立刻轉(zhuǎn)過頭，眼睛亮晶晶的，突然湊過去，張嘴就在他胳膊上輕輕咬了一下。不重，有點癢，像小貓在撒嬌。穆瑞剛想笑，忽然感覺不對勁——她的舌尖輕輕在他胳膊上碰了一下，溫?zé)岬挠|感像電流似的竄過全身。
他猛地抽回胳膊，借著屏幕的光一看，皮膚上留著一圈淺淺的牙印，還有點濕漉漉的痕跡。
“你這是……”穆瑞又好氣又好笑。
徐情文卻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我可以提幾個要求呀？”
穆瑞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最多五個?！?/p>
“耶！”她興奮地攥了攥拳頭，又立刻意識到在看電影，趕緊捂住嘴，只敢用亮晶晶的眼睛表達開心。
就在這時，教室門再次被推開，一道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門口。屏幕恰好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那人的臉——是班主任。
“我的媽！”陳雨麟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連一直淡定吃牛肉干的宋玉冉都手一抖，包裝袋掉在了地上。
班主任被這陣仗逗笑了，清了清嗓子：“穆瑞，徐情文，你們倆出來一下，校門口有人找。”
穆瑞心里咯噔一下，和徐情文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兩人悄悄起身，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地走出教室。剛拐過走廊，穆瑞就遠遠看見校門口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心里瞬間明白了。
徐情文也看清了，腳步猛地頓住，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轉(zhuǎn)身就想往回走。
“文文?！币粋€略顯沙啞的男聲喊住了她，是徐情文的父親。
穆瑞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去看看吧?！?/p>
徐情文咬著唇?jīng)]說話，低著頭往前走。走到校門口，徐母立刻迎上來，手里提著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文文，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p>
徐情文接過袋子，打開看了眼，聲音有點悶：“這里面好多是弟弟喜歡吃的，你們拿回去給他吧?！?/p>
“傻孩子，”徐母眼圈也紅了，伸手想去碰她的臉，“媽媽想你了，出來讓媽媽抱抱好不好？”
徐父也在一旁點頭，聲音帶著懇求：“爸爸也想你?！?/p>
徐情文往后退了半步，避開了母親的手：“別了。”
氣氛一下子僵住了。穆瑞看了眼低著頭的徐情文，輕聲說：“文文，聽不聽我的話？”
徐情文猛地抬頭看他，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點了點頭，聲音細若蚊吟：“聽。”
“那你出去跟阿姨抱抱?！蹦氯鸬穆曇艉軠厝?，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就抱一下。”
徐情文沉默了幾秒，終于咬著唇點了點頭：“好，我聽你的?！?/p>
穆瑞跟門衛(wèi)大爺說了聲，鐵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徐情文拖著像灌了鉛的腿走到母親面前，徐母立刻張開雙臂抱住了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進骨血里。徐情文起初還有點僵硬，后來慢慢抬起手，輕輕環(huán)住了母親的背。
徐父站在旁邊，眼圈紅紅的，最后也走過去，把母女倆都攬進了懷里。
穆瑞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淺的笑。他悄悄往后退了幾步，把空間留給這家人。
“放假回家里住吧，”徐母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別留在穆瑞家里給人添麻煩了?！?/p>
“是啊，回來吧，”徐父也勸道，“家里什么都有。”
“再說吧?！毙烨槲牡穆曇袈牪怀銮榫w，“吃的你們拿回去，弟弟愛吃?！?/p>
“想吃什么想要什么，跟爸媽說，”徐父嘆了口氣，“我們給你買。”
“嗯?！毙烨槲妮p輕應(yīng)了聲，“你們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看著父母的身影消失在路盡頭，徐情文才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穆瑞正靠在旁邊的大樹上，月光灑在他身上，像鍍了層銀霜。
“怎么了，大帥哥？”她走過去，故意用輕快的語氣問。
穆瑞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沒什么，回教室吧。”
其實他剛才什么都聽到了。哪個父母不希望孩子在身邊呢？只是有時候，愛會被生活磨出棱角，變得笨拙又傷人。徐情文顯然也明白他的心思，沒再多問，只是悄悄牽住了他的手。
回到教室時，電影已經(jīng)放到尾聲，屏幕上的女鬼正化作青煙消失，教室里一片長舒一口氣的聲音。兩人剛坐下，下課鈴聲就響了，秦珊珊關(guān)掉投影儀，窗簾被一一拉開，月光涌進教室，帶著夏夜特有的清涼。
回宿舍的路上，誰都沒提校門口的事。徐情文把穆瑞送到男生宿舍樓下，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然后紅著臉跑開了，像只受驚的小鹿。
穆瑞摸了摸被親過的地方，傻笑著上樓了。
宿舍里，江北辰他們正躺在床上聊得熱火朝天。
“我跟你們說，剛才瑤琳婉嚇得抓著我胳膊不放，指甲都快嵌進去了！”江北辰得意洋洋地說。
“切，你還好意思說，”顧修詡推了推眼鏡，“某人剛才尖叫的聲音比女生還響?！?/p>
“我那是轉(zhuǎn)移注意。”陳雨麟立刻反駁，“你們懂什么?！?/p>
夜天瀾靠在床頭，手握著飲料，忽然說：“明天真能給我們玩？”
“應(yīng)該吧！”陳雨麟立刻響應(yīng)，“校長那回說話不算數(shù)！”
穆瑞脫衣服的動作頓了頓，笑了：“他那回說話算數(shù)了？”
大家鬧哄哄地討論著明天的行程，廁所里傳來嘩嘩的水聲，窗外的蟬鳴不知疲倦地響著，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洗完漱躺在床上，穆瑞望著上床床板，心里忽然很踏實。白天的煩心事好像都被風(fēng)吹走了，只剩下對明天的期待。他想起徐情文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咬在自己胳膊上的牙印，想起她剛才跑開時泛紅的耳根，忍不住笑出了聲。
宿舍里漸漸安靜下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六個少年躺在床上，心里都揣著對未來的憧憬，像揣著一顆顆閃閃發(fā)光的星星?；蛟S成長就是這樣，有爭吵，有煩惱，有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但更多的是朋友在身邊的溫暖，是喜歡的人就在不遠處的甜蜜，是對明天永遠抱有期待的勇氣。
月光悄悄爬上床沿，溫柔地擁抱著這些年輕的夢想。明天的太陽升起時，又會是嶄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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