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褪去了正午的燥熱，變得溫柔起來，像一層薄紗輕輕覆在南通路的柏油路面上。穆瑞牽著徐情文的手慢慢走著，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兩條親密依偎的藤蔓。街邊的梧桐樹葉在風里沙沙作響，偶爾有幾片調(diào)皮的葉子打著旋兒落下，徐情文彎腰撿起一片，指尖劃過葉片上清晰的紋路，像在觸摸時光的脈絡(luò)。
“下星期的期中表彰大會，你會拿到什么獎品啊？”徐情文突然仰起臉問，眼里閃著好奇的光。她記得穆瑞上次月考穩(wěn)居年級第一，這次期中考試又當監(jiān)考老師，老師早就在班會上暗示過他會拿到不一樣的獎。
穆瑞低頭看她，陽光落在她微翹的發(fā)梢上，鍍上一層金邊。他故意拖長了調(diào)子：“不清楚。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捏了捏她的手心，“要是你想要，我就送給你怎么樣？”
徐情文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圓圓的，像受驚的小鹿：“真的？”她知道穆瑞雖然嘴上不說，但心里其實很在意這些榮譽，那是他熬夜刷題、放棄了好幾個周末的游戲時間換來的。
“當然是真的?！蹦氯鹦Φ锰故?，指尖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喜歡的話，獎狀都能給你當書簽?！?/p>
徐情文卻連忙搖頭，把手里的梧桐葉塞進他掌心：“不要不要，那是你自己努力得來的，該你自己拿著?！彼D了頓，聲音軟下來，“不過……要是你愿意給我講講你在領(lǐng)獎臺上的感受，我就很開心了?！?/p>
穆瑞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暖融融的。他握緊了那片梧桐葉，也握緊了她的手：“好，到時候一字不落地講給你聽?！?/p>
兩人相視而笑，空氣里仿佛都飄著甜甜的味道。他們繼續(xù)往前走，路過一家開了許多年的文具店，徐情文被櫥窗里的新款筆記本吸引，拉著穆瑞多看了兩眼。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快得像一陣風，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惡意。
徐情文正轉(zhuǎn)頭想跟穆瑞說“這個筆記本的封面好好看”，話音還沒出口，就聽見“咚”的一聲悶響，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實處。她下意識地回頭，只看到穆瑞的身體猛地晃了一下，隨即像斷了線的木偶般向前倒去。
“穆瑞！”徐情文的聲音瞬間被撕裂，她沖過去抱住他，只覺得手上一片溫熱粘稠。低頭一看，鮮紅的血正從穆瑞后腦勺涌出，像一條猙獰的蛇，迅速在柏油路上洇開，與陽光折射出的光斑交織在一起，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遠處，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身影正踉蹌著往前跑，手里的棒球棍還在微微晃動。那人跑過一個拐角，閃身進了一條狹窄的巷子，確認四周無人后，才猛地扯掉臉上的口罩和帽子。露出的那張臉上，風吟雨的眼神里還殘留著未散的驚恐，卻又摻雜著一絲詭異的快意。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手指因為用力而發(fā)白，緊緊攥著那根還沾著暗紅痕跡的棒球棍。
“穆瑞！穆瑞你醒醒！”徐情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用手死死按住穆瑞流血的傷口，卻感覺那溫熱的液體正從指縫間不斷涌出，怎么也止不住。穆瑞的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上沾了幾滴血珠，臉色蒼白得像紙。
周圍開始有人圍攏過來，議論聲、驚呼聲像潮水般涌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徐情文顫抖著摸出手機，指尖好幾次都按錯了號碼。終于撥通120后，她幾乎是吼出來的：“120嗎？快來！南通路！這里有人被打傷了！流了好多血！你們快點！快點啊！”
電話那頭的聲音還算鎮(zhèn)定：“好的好的，我們馬上派車過去，你保持電話暢通，注意傷者情況！”
“穆瑞，你醒醒啊……”徐情文掛斷電話，把臉貼在穆瑞冰冷的臉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你不是說要給我講領(lǐng)獎臺上的事嗎？你不能說話不算數(shù)……你看看我，我是情文啊……”
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救護車尖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像一把利劍劈開了混亂的空氣。醫(yī)護人員抬著擔架匆匆跑來，熟練地檢查、止血、固定，動作迅速卻輕柔。一個護士拍了拍徐情文的肩膀：“跟我們一起去醫(yī)院，路上趕緊通知他的家人?！?/p>
徐情文麻木地點點頭，被護士扶著上了救護車。車門關(guān)上的瞬間，她看著躺在擔架上毫無動靜的穆瑞，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攥住，疼得喘不過氣。她顫抖著找到穆母的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此時的穆家，廚房里正熱鬧著。穆母和穆瑞的大姑正在擇菜，大姑爺則在一旁幫忙打下手，準備晚上的飯菜。聽到手機響，穆母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拿起手機笑著接起：“情文啊，這么快就到家了？是不是餓了？我們正準備做飯呢……”
“阿姨……”徐情文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斷斷續(xù)續(xù)的，“穆瑞他……他受傷了……我們現(xiàn)在在去人民醫(yī)院的路上……您和叔叔他們……也來一趟吧……來了我再跟您說……”
穆母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手里的手機差點掉在地上?！笆軅耍吭趺椿厥?？”她的聲音也跟著抖起來，“嚴重嗎？小瑞他怎么樣了？”
“阿姨您快來吧……”徐情文已經(jīng)說不出完整的話，只剩下壓抑的哭聲。
“好好好，我們這就來！這就來！”穆母掛斷電話，臉色蒼白地轉(zhuǎn)過身，嘴唇哆嗦著，“他大姑，大姑爺……小瑞出事了，在人民醫(yī)院，我們得趕緊過去！”
大姑手里的菜“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一把抓住穆母的胳膊：“怎么回事??？小瑞怎么會受傷？”
“不知道，情文在電話里哭得說不清楚，只說在去醫(yī)院的路上……”穆母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快，我們先去醫(yī)院，路上給老穆和他大伯打電話！”
三人匆匆鎖了門下樓，穆母一邊走一邊給穆父和大伯打電話，聲音因為著急而嘶啞。電話那頭的穆父和大伯聽到消息后，都是一驚，立刻說馬上從公司趕過去。
當穆母、大姑、大姑爺氣喘吁吁地趕到人民醫(yī)院急診樓時，穆父和大伯也幾乎同時到達。幾人碰面，來不及多說，就往急診室跑。遠遠就看到徐情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頭發(fā)凌亂，眼睛紅腫得像核桃，看到他們來，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
“情文！”穆母沖過去抓住她的手，“小瑞呢？他怎么樣了？”
“在里面……搶救……”徐情文哽咽著，“一個蒙面人……拿棍子打了他的后腦勺……流了好多血……”
穆父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什么人敢這么放肆！”
徐情文搖搖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不知道……他戴著口罩帽子，我沒看清……”
大姑心疼地把徐情文摟進懷里，拿紙巾幫她擦眼淚：“情文不哭，小瑞那孩子命硬，不會有事的，?。俊?/p>
就在這時，急診室的門開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走了出來。眾人立刻圍了上去。
“醫(yī)生！我兒子怎么樣了？”穆父急忙問道。
大伯也緊跟著追問：“醫(yī)生，他沒事吧？”
醫(yī)生摘下口罩，臉上帶著一絲疲憊：“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后腦勺受到重創(chuàng)，可能會影響記憶，具體情況還要觀察。你們現(xiàn)在可以進去看看他，但別打擾他休息。對了，去辦理一下繳費手續(xù)吧?！?/p>
聽到“沒有生命危險”，眾人懸著的心才算落下一半。大姑爺和大伯連忙應聲：“好，我們這就去辦！”
幾人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穆瑞正靠在病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紗布邊緣還能看到一點暗紅的血跡。他似乎醒了，眼睛半睜著，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徐情文第一個沖過去，在床邊蹲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穆瑞，你沒事了真好……你感覺怎么樣？疼不疼？”
穆瑞的目光緩緩移到她臉上，眼神里卻沒有絲毫熟悉，反而帶著一種疏離的警惕。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皺著眉說道：“你誰??？別碰我?！?/p>
徐情文的手僵在半空，整個人都愣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她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滾落。
穆母也走上前，聲音帶著試探：“小瑞，你不認識情文了嗎？她是情文啊，徐情文?！?/p>
穆瑞轉(zhuǎn)過頭看了看穆母，又看了看徐情文，眉頭皺得更緊了：“我為什么要認識她？媽，她是誰啊？”
徐情文深吸一口氣，強忍著心口的劇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阿姨，沒事的……我去給琳婉她們打個電話，讓她們來看看，說不定穆瑞能認出她們?！?/p>
她轉(zhuǎn)身走出病房，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才敢放聲哭出來。撥通瑤琳婉的電話后，她的聲音已經(jīng)哭得不成調(diào)：“婉婉……穆瑞他……他在人民醫(yī)院……他不記得我了……你們快來好不好？幫我看看他是不是也不記得你們了……”
電話那頭的瑤琳婉嚇了一跳，連忙安慰道：“文文你別哭，我們馬上就過去！我們這就出發(fā)！”
掛了電話，徐情文看著病房的門，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塊。她想起穆瑞說要把獎品送給她時的笑容，想起他牽著她的手走過梧桐樹下的樣子，那些畫面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可現(xiàn)在，他卻用陌生的眼神看著她，問她是誰。
沒過多久，走廊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幜胀?、宋玖凝、蘇瑾禾、顧修詡、江北辰、夜天瀾、陳雨麟、秦飛衍，還有宋玉冉，一大群人涌了過來?？吹叫烨槲耐t的眼睛，瑤琳婉立刻沖過去抱住她：“文文，我來了，別怕?！?/p>
徐情文靠在她懷里，積攢了許久的委屈終于找到了出口，哭得更兇了：“婉婉，他不認識我了……他真的不認識我了……”
“沒事的，沒事的?！爆幜胀衽闹谋嘲参康?，“醫(yī)生不是說可能只是暫時失憶嗎？會好起來的?！?/p>
宋玖凝也走上前，遞過一張紙巾：“先去看看情況再說，別自己嚇自己?！?/p>
眾人走進病房時，穆瑞正靠在床頭，手里拿著一個蘋果，卻沒吃，只是眼神茫然地看著窗外。江北辰率先開口，語氣帶著試探：“穆哥，還記得我們不？”
穆瑞轉(zhuǎn)過頭，看到江北辰，眉頭一挑，語氣帶著初中時那股桀驁不馴：“北辰，你TM有病?。空f什么話？”
顧修詡在一旁無奈地搖搖頭：“穆哥，你這……”
“對了，”穆瑞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打斷他的話，“還有多久中考啊？我感覺最近好像忘了不少知識點?！?/p>
夜天瀾愣了一下，隨即說道：“穆哥，我們已經(jīng)高一了，再過半個學期就高二了?！?/p>
“高一？”穆瑞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臉不可置信，“我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明明記得我們還在準備中考啊……”
陳雨麟在一旁小聲嘀咕：“穆哥你怕不是腦子被打壞了吧？”
“陳雨麟你TM找抽是吧！”穆瑞的反應快得驚人，語氣和初中時一模一樣，帶著點暴躁和不耐煩。
江北辰、顧修詡幾人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驚訝。徐情文、瑤琳婉她們則是一臉茫然，完全沒料到穆瑞會是這個反應。
秦飛衍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看來穆哥只記得初中以前的事啊?！?/p>
“不然呢？”陳雨麟撇撇嘴，“這可不就是咱們初中時的穆哥嘛，一點沒變?！?/p>
宋玉冉走上前，笑著拍了拍穆瑞的肩膀：“穆瑞，那姐你還認識不？”
穆瑞看到宋玉冉，臉上的暴躁緩和了些，咧嘴一笑：“姐，你怎么也跟著他們瞎起哄？”
“那他們四個女生呢？”宋玉冉指了指旁邊的徐情文、瑤琳婉、宋玖凝和蘇瑾禾。
穆瑞的目光掃過她們，在瑤琳婉和宋玖凝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除了琳婉和玖凝，這兩個是誰啊？”
宋玉冉指了指蘇瑾禾：“這個是蘇瑾禾，顧修詡的女朋友?！庇种噶酥感烨槲模斑@個是你女朋友，徐情文?！?/p>
“我女朋友？”穆瑞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不可能，我才不想跟女生有太多牽扯，麻煩得很。”
徐情文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強忍著眼淚，轉(zhuǎn)身走出了病房?，幜胀窈退尉聊⒖谈顺鰜?，蘇瑾禾也拉著顧修詡跟在后面。
走廊盡頭的窗邊，瑤琳婉看著徐情文通紅的眼睛，嘆了口氣：“穆哥是真的忘了，他初中的時候，對女生確實避之不及，覺得談戀愛是最麻煩的事?！?/p>
宋玖凝也點點頭：“要幫他找回記憶，可能得慢慢來。但文文，你……”
徐情文抬起頭，眼里雖然還含著淚，眼神卻異常堅定：“我沒事。他忘了，我就幫他記起來。他不認識我了，我就重新追他，讓他再喜歡上我一次?！?/p>
瑤琳婉有些擔心：“可是文文，穆哥初中時那性子，油鹽不進的，你可能會很累，甚至……會想放棄?！?/p>
“不管多難，我都要試試。”徐情文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他以前能喜歡上我，說明我身上總有他喜歡的地方。這次，我一定能讓他再喜歡上我?！?/p>
蘇瑾禾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我們都幫你。”
瑤琳婉和宋玖凝也重重地點頭：“對，我們都幫你?！?/p>
“我們也能幫忙。”夜天瀾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他和江北辰、秦飛衍他們也走了過來，“情文，穆哥雖然忘了，但我們都記得你們以前的事，我們可以幫你創(chuàng)造機會?！?/p>
徐情文看著眼前這些真誠的面孔，眼眶一熱，眼淚又差點掉下來：“謝謝你們……”
“跟我們客氣什么。”瑤琳婉拍了拍她的肩膀，“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到底是誰打傷了穆哥。”
提到這個，徐情文的臉色沉了下來：“我和穆瑞當時正走在南通路上，突然就被人從后面打了一棍，那人戴著口罩帽子，我沒看清臉，但跑的時候動作很快，好像對那一帶很熟?！?/p>
顧修詡皺起眉頭：“南通路那一帶我知道，老城區(qū)改造過幾次，很多地方的監(jiān)控都還沒完善，甚至有些巷子根本沒裝監(jiān)控。”
“這么說，那人是有備而來？”宋玖凝有些擔心，“會不會還對穆哥不利？”
江北辰搖搖頭：“不好說，但我們以后多留意點。當務(wù)之急是先把穆哥的記憶找回來，順便查查是誰干的?！?/p>
這時，宋玉冉從病房里走出來：“情文，剛才警察來過電話，說想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等下會派人過來?！?/p>
“好，我知道了?！毙烨槲狞c點頭。
“穆瑞呢？”瑤琳婉問道。
顧修詡?cè)滩蛔⌒α耍骸斑€能怎么樣，正訓雨麟呢，說他初中時就愛頂嘴，跟以前一模一樣?！?/p>
宋玉冉也笑了笑：“這性子，倒是一點沒變。行了，我公司還有點事先回去了，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p>
“冉姐路上小心?！北娙水惪谕暤卣f。
宋玉冉走后，江北辰嘆了口氣：“說真的，穆哥這情況，明天下午真能上學嗎？他現(xiàn)在這狀態(tài)，跟初中時一樣天不怕地不怕，要是在學校跟人起沖突怎么辦？”
夜天瀾也有些擔心：“而且他現(xiàn)在只記得初中的事，高一的課程怕是一點都跟不上了，老師那邊也得想辦法解釋?！?/p>
瑤琳婉看向宋玖凝：“玖凝，穆哥一直把我們當妹妹，他以前很向著我們，到時候我們多勸勸他。”
宋玖凝恍然大悟：“對啊，我怎么忘了這茬?！?/p>
正說著，穆母、穆父、大姑、大姑爺和大伯拿著一些吃的喝的從外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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