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典禮的禮堂悶熱得像一個巨大的蒸籠。齊墨站在主席臺側邊,手指輕輕敲打著演講稿,目光掃過臺下昏昏欲睡的人群。作為明德高中學生會主席兼年級第一,這種場合他早已駕輕就熟。
"下面有請高三(1)班齊墨同學,作為優(yōu)秀學生代表發(fā)言。"
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齊墨整了整領口,穩(wěn)步走向話筒。他的白襯衫熨燙得一絲不茍,扣子嚴謹?shù)叵档阶钌厦嬉活w,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平靜而克制。
"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
他的聲音清朗有力,回蕩在禮堂中。演講稿是他熬到凌晨兩點修改的第五版,每個標點都經(jīng)過精心推敲。正當他講到"高三這一年將決定我們?nèi)松姆较?時,后排突然傳來一聲夸張的哈欠。
"——哈啊——"
聲音拖得很長,在安靜的禮堂里格外刺耳。幾個學生竊笑起來,齊墨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尋向聲源。
最后一排,一個男生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校服外套隨意地敞著,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他有一頭明顯超過學校規(guī)定的微卷黑發(fā),耳骨上隱約可見一點反光——那絕對是違規(guī)的耳釘。此刻他正伸著懶腰,對周圍投來的目光毫不在意。
"陸子野!"班主任李老師的低喝聲從側邊傳來,"注意紀律!"
男生——陸子野——撇了撇嘴,做了個拉上嘴巴的動作,但眼里的叛逆絲毫未減。齊墨收回目光,繼續(xù)他的演講,心里卻記下了這個名字:高三(7)班的吊車尾,年級排名從未超過倒數(shù)二十的麻煩制造者。
典禮結束后,齊墨照例去圖書館做志愿者。開學第一天,歸還的圖書堆積如山,他需要把它們分類歸位。
"《西方音樂史》..."齊墨皺眉看著手中這本精裝書,封底內(nèi)頁被涂滿了怪誕的涂鴉,有扭曲的人臉,也有意義不明的符號。他翻到借閱記錄,最后一個名字赫然是"陸子野"。
"又在破壞公物?"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齊墨轉身,看到陸子野倚在書架旁,手里轉著一支筆。近距離看,他的五官意外地精致,下頜線條分明,左耳上確實有一顆小小的銀色耳釘,在圖書館的燈光下閃著冷光。
"這是你畫的?"齊墨舉起書,聲音不自覺地冷了幾分。
陸子野挑眉看了一眼:"也許吧,怎么了?"
"這是學校珍藏的1987年版,現(xiàn)在價值超過兩千元。"齊墨推了推眼鏡,"故意損壞學校財產(chǎn),按校規(guī)可以記過處分。"
"哇,好可怕。"陸子野夸張地捂住胸口,眼里卻滿是戲謔,"優(yōu)等生要告發(fā)我嗎?"
齊墨深吸一口氣:"我只是希望你明白,這些書籍是公共資源,不是你的涂鴉本。"
"公共資源?"陸子野突然站直身體,逼近一步。他比齊墨高了小半個頭,身上有淡淡的煙草味,"那為什么我申請借閱《現(xiàn)代音樂理論》三次都被拒,而你這樣的'好學生'卻能隨便把書帶出圖書館?"
齊墨一愣:"我沒有——"
"因為圖書管理員說那本書'太專業(yè),不適合我這種學生'。"陸子野冷笑一聲,"所以,別跟我談什么公共資源,學生會主席大人。"
他轉身要走,齊墨下意識抓住他的手腕:"等等,關于這件事我可以幫你——"
陸子野猛地甩開他的手:"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兩人的對峙被突然響起的廣播打斷:"請各班班長立即到會議室開會,再通知一遍..."
齊墨松開手,整理了一下袖口:"這件事還沒完。我會查監(jiān)控確認是不是你做的。"
陸子野回以一個挑釁的笑容:"隨你便。"
當天下午的班主任會議上,校長宣布了"優(yōu)帶差"幫扶計劃。
"高三了,我們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學生。"校長推了推老花鏡,"年級前二十名每人負責輔導一名后進生,目標是期中考試提升三十個名次。"
李老師翻看著配對名單,突然皺眉:"校長,齊墨和陸子野?這...不太合適吧?"
"有什么問題?"
"陸子野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父親是市教育局的陸局長,而且..."李老師壓低聲音,"那孩子叛逆得很,去年氣走了三個家教。"
校長卻笑了:"正因如此,才需要齊墨這樣的學生去影響他。就這么定了。"
第二天放學后,齊墨拿著輔導資料來到約定的空教室。陸子野已經(jīng)在那里了,正用手機玩游戲,音效開得很大。
"把聲音關掉。"齊墨拉開他對面的椅子,"今天我們復習數(shù)學,從基礎開始。"
陸子野頭也不抬:"不用這么認真吧?走個過場就行了。"
"我不是來走過場的。"齊墨抽走他的手機,"期中考試你要提升至少三十個名次,這意味著——"
"意味著什么?"陸子野突然抬頭,眼神銳利,"你以為我在乎考試排名?在乎上什么大學?"
齊墨平靜地回視:"我在乎。既然接了這任務,我就會負責到底。"
兩人對視幾秒,陸子野先移開目光,嗤笑一聲:"隨便你。"
第一天的輔導以失敗告終。陸子野全程心不在焉,在齊墨講解時胡亂涂鴉,甚至故意答錯所有問題。但當齊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時,卻在陸子野的草稿紙上瞥見幾行字:
「逆向行走的鐘/
停在相遇的裂縫/
你眼中是規(guī)則/
我呼吸是逆風」
字跡狂放不羈,卻有種奇異的美感。齊墨不由多看了兩眼。
"看什么看?"陸子野一把抓過草稿紙揉成團,"垃圾而已。"
齊墨沒說什么,但在走出教室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記住了那幾行字。
逆向行走的鐘...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