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事?!睖爻幥镌捯粑㈩D,抬眼望他:“你信我嗎?”
魏晟一怔。
不過兩面之緣,他實在說不準溫硯秋的底細。
但心底某個聲音推著他,讓他想賭這一把。
他終是緩緩點頭。
“好?!睖爻幥锏穆曇舫亮藥追郑坝浿?,你回去后,蘇慕言會失蹤。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要去找他。”
果然如他所言。
魏晟剛回仙界,逸辰夜便慌慌張張闖進來,語無倫次地說他前日與蘇慕言去山谷游玩,對方不慎墜落,搜尋兩日仍杳無音訊。
魏晟心頭一緊,卻按捺住沖動,沒有去找。
他沉默地坐在屋內(nèi)翻著書,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邊緣,直到門被敲響。
逸辰夜去開了門,門外竟站著魏晟的父母。
魏晟猛地抬頭,渾身血液似在瞬間凍結——他們分明早已亡故,是他親手葬的!
“接著,你會見到兩個最熟悉的人?!睖爻幥锏脑捲诙匣仨?,“不要猶豫,直接殺了他們?!?/p>
魏晟眼中最后一絲遲疑褪去。
他拔劍的動作快得驚人,寒光閃過,兩顆頭顱已然落地
逸辰夜嚇得臉色慘白,僵在原地:“師……師兄?”他從未見過魏晟動殺心,那雙眼眸里的冷冽,讓他陌生得發(fā)怵。
魏晟收劍入鞘,深吸一口氣,閉著眼沉聲道:“與你無關?!?/p>
溫硯秋的聲音仿佛還縈繞在鼻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管是誰,都別管。聽著,這是救他們的唯一辦法……變成黯,那個斬斷七情六欲的瘋子……”
逸辰夜縮在門邊,看著地上驟然失去生氣的“長輩”,又看看魏晟緊繃的側臉,喉嚨里像堵著團棉絮,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血腥味漫在空氣里,混著窗外飄來的桃花香,奇異地讓人發(fā)慌。
魏晟始終閉著眼,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逸辰夜在怕什么——從前他連踩死只螞蟻都要默念三遍往生咒,如今卻能面不改色地對“至親”揮劍。
可他沒得選,溫硯秋的話像淬了冰的針,扎在他天靈蓋上,每一個字都在叫囂著“信我,否則萬劫不復”。
“他們不是爹娘?!彼鋈婚_口,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是假的。”
逸辰夜猛地抬頭:“假的?可……可這模樣……”
“模樣能變,氣息能仿,”魏晟睜開眼,眸子里一片死寂,“但死人不會活過來?!?/p>
他親手為爹娘立的衣冠冢還在后山,碑上的字是他一筆一劃刻的,連裂痕都記得清楚。
方才那兩人眼角的痣、說話的語調(diào),都像極了記憶里的模樣,可就是這份“像”,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爹娘生前總愛念叨他練劍不用功,哪會用這樣空茫的眼神看著他,像兩尊提線的木偶?
正思忖著,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不算輕快,倒帶著點刻意放輕的穩(wěn)重,伴著個清朗卻掩不住急切的青年嗓音:“魏晟,你在嗎?”
是蘇慕言的聲音。
逸辰夜眼睛一亮,剛要應聲,卻被魏晟按住肩膀。
對方的手冷得像冰,力道大得嚇人。
“別開門?!蔽宏傻穆曇魤旱脴O低,“他也不是?!?
“可……可是慕言失蹤了啊!”逸辰夜急得要掙開,“他跟你同歲,身手又不差,說不定是自己走回來了!”
魏晟沒說話,只是轉頭看向門板。
那腳步聲停在門外,接著是叩門聲,節(jié)奏沉穩(wěn),像極了蘇慕言從前找他議事時的樣子。
“魏晟,我摔下去時抓到了崖邊的藤蔓,”門外的聲音帶著幾分喘息,聽著像是剛經(jīng)歷過掙扎,“腿受了點傷,你開門搭把手。”
逸辰夜的心跳得厲害,蘇慕言和魏晟自小一起長大,那份默契旁人插不進,此刻聽著對方沉穩(wěn)的語氣,實在想不出哪里不對。
他正要去拔門閂,卻被魏晟一把攥住手腕。
轉頭時,正撞見魏晟瞳孔里翻涌的驚濤駭浪——那是比方才揮劍時更甚的痛苦,卻硬生生被他咬著牙壓了下去。
“溫硯秋說,”魏晟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不管是誰,都不要信?!?
門外的聲音突然停了。
片刻后,一個陰冷的、完全不屬于蘇慕言的調(diào)子響起,帶著嘲弄:“看來,有人給你透了消息啊?!?
魏晟猛地握緊了劍柄。
“不過沒關系,”那聲音笑起來,像蛇吐信子,“你能殺‘爹娘’,能拒‘摯友’,那你能殺你自己嗎?”
門板“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門外站著的,是另一個魏晟。
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衣,握著一模一樣的劍,連嘴角那道少年時一起練劍留下的疤痕都分毫不差。
那雙眼睛里盛滿了惡意,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殺了我,”另一個“魏晟”笑著抬起劍,劍尖指向自己的心口,“或者,被我殺。選一個吧?!?
逸辰夜早已嚇得癱坐在地,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
魏晟看著對面那張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忽然想起溫硯秋最后那句話——
“變成黯,那個斬斷七情六欲的瘋子?!?
原來如此。
他緩緩抬起劍,劍尖抖了抖,最終穩(wěn)穩(wěn)地指向對面的“自己”。
眸子里的痛苦與掙扎一點點褪去,像退潮的海水,露出底下寸草不生的荒蕪。
“我選?!彼f,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殺你?!?/p>
“哈哈哈哈——很好!”
那詭異的笑聲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石壁,刺耳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地上本該斷氣的“魏晟”竟緩緩站起,軀體在一陣扭曲的光影里褪變,最終凝作蘇慕言的模樣——連那身常穿的青衫,都仿制得分毫不差。
“冥王那家伙嘴倒不嚴。”他扯了扯衣領,語氣里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嘲弄,“你既已知我叫魏陽,該明白我本就不該存在于這天地間。他們稱我為‘BUG’,倒也貼切?!?/p>
話音未落,他猛地扯掉眼上的紗帶。
逸辰夜驚呼一聲,下意識后退半步。
那不是失明的黯淡,而是純粹到極致的白,像被冰封的湖面,映不出半點人影。
與此同時,他那頭金發(fā)散開銀白的光澤,發(fā)梢垂落時泛著非人的冷芒,頭頂那枚嵌著鮫珠的額冠——人魚族王室的信物,此刻卻襯得他像個撕裂規(guī)則的異物。
魏晟握劍的手驟然收緊,指節(jié)泛白。
眼前這張臉在光影中漸漸清晰,眉骨的弧度,下頜的線條,甚至連左耳后那顆淺痣,都與自己一模一樣。
“至于我是誰……”魏陽抬起那雙純白的眼,目光落在魏晟臉上,像在審視一件與自己同源的器物,“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
“你不是蘇慕言?!蔽宏傻穆曇衾涞孟翊懔吮?,劍峰微抬,“從一開始,都是你假扮的?!?
“聰明?!蔽宏栃α?,眉眼間那抹熟悉的弧度讓人心頭發(fā)寒,“蘇慕言?不過是我隨手捏來的幌子。畢竟,要撬開你這顆被七情六欲纏縛的心,總得用點你在意的東西?!?
他向前一步,銀白的發(fā)絲掃過肩頭:“你該聽說過黯吧?那個斬斷七情六欲的瘋子。世人都怕他無情,卻不知他才是這天地的‘正解’——而我,是這規(guī)則之外的‘余孽’,是創(chuàng)世時沒能被抹去的瑕疵?!?/p>
逸辰夜聽得渾身發(fā)顫,終于明白那日被控制時見到的白影是誰。
原來從魏晟回來開始,他們就沒擺脫過這雙純白的眼。
“你到底想做什么?”魏晟的聲音壓得很低,劍身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很簡單。”魏陽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虛虛一點,“黯是剝離了情絲的‘道’,你是盛滿了愛恨的‘欲’,而我……是你們撕裂時濺出的碎片。只有吞噬掉你們兩個,我才能補全自身,成為這天地唯一的主宰?!?
他頓了頓,純白的眼里閃過一絲玩味:“你以為蘇慕言失蹤了?不,從你認識他的第一天起,那個‘蘇慕言’就從來沒存在過。你信的人,自始至終,都是我啊?!?
魏晟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些年一起練劍的清晨,那些月下對飲的夜晚,那些危難時并肩的瞬間……難道全是假的?
“是不是覺得心口發(fā)疼?”魏陽笑得更歡了,“這就是‘情’的用處——用來折磨自己,順便給我送上門來當養(yǎng)料?!?/p>
他忽然抬手,青衫袖口滑落,露出與魏晟一模一樣的腕骨:“現(xiàn)在,選吧。是主動讓我吞噬,留黯一條活路?還是等我先撕碎黯,再慢慢嚼碎你這顆礙事的心?”
魏晟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眸中翻涌的情緒竟一點點沉淀下去。他想起溫硯秋的話,想起那些被同班牽動的喜怒哀樂,原來從根源起,就是一場針對自己的圍獵。
“我選……”他緩緩舉起劍,劍尖直指魏陽那張與自己別無二致的臉,“讓你這不該存在的東西,徹底消失?!?/p>
魏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純白的眼底第一次掠過一絲錯愕——他沒料到,這被“情”困住的人,竟能在瞬間生出玉石俱焚的狠厲。
“看來,你比黯那家伙,有趣多了?!彼蛄颂虼浇?,銀白的發(fā)絲無風自動,“那就試試吧。”
劍光驟然破風而起。
魏晟的劍招帶著一股玉石俱焚的狠勁,明明只是煉氣期的靈力波動,卻硬生生劃出撕裂空氣的銳響。
他記得那些被“蘇慕言”陪練的日夜,此刻每一招都成了刺向對方的利刃——那些默契、那些信任,原來全是喂招時埋下的陷阱。
魏陽卻不閃不避,青衫在劍光中輕晃,仿佛閑庭信步。
他偶爾抬手格擋,指尖觸到劍身時,魏晟總覺一股巨力涌來,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卻偏生傷不到對方分毫。
“你的劍路還是老樣子,”魏陽輕笑一聲,側身避開直刺心口的一劍,指尖甚至還在魏晟劍脊上彈了彈,“急著破招,卻忘了留三分余地?!?
這話像針,刺得魏晟氣血翻涌。他猛地旋身,劍勢陡然變急,靈力在經(jīng)脈里沖撞得生疼——煉氣期的修為在創(chuàng)世神面前本就不夠看,可他偏要搏,哪怕只是劃傷對方一片衣角。
然而魏陽的身影總在毫厘間錯開,純白的眼底甚至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審視,像是在看一場早已預知結局的戲。
有好幾次,魏晟的劍鋒明明已觸到他的脖頸,卻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力道拿捏得極準,只震得他手臂酸麻,卻不傷筋動骨。
“夠了?!?
魏陽忽然抬手,指尖在魏晟劍刃上輕輕一點。
“嗡——”
長劍瞬間脫手,釘在身后的梁柱上,劍身兀自震顫不休。
魏晟踉蹌著后退兩步,心口一陣翻涌,卻被他硬生生壓了下去。
魏陽看著他,純白的眼里沒什么情緒:“煉氣期能有這力道,算你本事。但你該明白,我若要殺你,你連拔劍的機會都沒有?!?
他攏了攏青衫袖口,語氣里透出幾分不耐:“本想看看你被逼到絕境會是什么樣子,沒想到還是這么沒意思?!?
魏晟死死盯著他,手背青筋暴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等你自己想通?!蔽宏栃α诵?,身影開始變得透明,銀白的發(fā)絲漸漸融進空氣里,“等你覺得這七情六欲是累贅了,記得來找我?!?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徹底消散,連帶著地上那兩具“父母”的尸身也化作飛灰,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屋內(nèi)只剩下魏晟和癱坐在地的逸辰夜,還有那柄兀自震顫的長劍,在寂靜中發(fā)出嗡嗡的余響。
魏晟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忽然扶住桌沿劇烈地咳嗽起來。
原來不是打不過。
是對方根本沒把這場打斗當回事。
就像貓捉老鼠時,故意撥弄爪子逗弄一番,等膩了,便甩甩尾巴走開。
“你說我該怎么辦……”魏晟望向一臉擔憂的逸辰夜:“如果要打贏他,就必須成為他,但是會失去你們,如果要保護你們,我會失去所有感情?!?/p>
“師兄?!币莩揭棺哌^來,嘆了口氣,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有些勉強:“人生不可能每一步都是正確的,選錯了就選錯了,不要一遍遍的后悔,你要記住,只要你想,我們都在?!?/p>
小魚那邊,因為上界不知道從哪蹦出的貓,被貓追著跑:“(二□二)!?啊啊啊?。∮胸埌“?!”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