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務(wù)室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發(fā)疼。陸燎原躺在窄小的病床上，軍綠色被單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貼在皮膚上。他燒得眼前發(fā)黑，卻死死攥著床邊那人的袖口——白大褂的袖口，帶著實驗室特有的冷冽氣息。

"39.2度。"林聽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比電子體溫計還冰冷，"特種兵的身體素質(zhì)就這？"

陸燎原燒得喉嚨冒煙，卻還是扯出個笑："林博士......特意來看我？"

"程雨去開會了。"林聽寒甩開他的手，棉簽蘸著酒精重重擦過他額頭，"基地醫(yī)務(wù)室就剩你一個病號。"

酒精的涼意激得陸燎原一哆嗦。他瞇著眼看林聽寒——那人逆光站著，金絲眼鏡后的睫毛投下細密陰影，白大褂領(lǐng)口露出一截修長的脖頸，喉結(jié)隨著吞咽輕微滾動。

像極了高三那年，他打球摔傷膝蓋時，林聽寒也是這樣板著臉給他涂碘伏。

"林聽寒......"陸燎原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你高中兇了我一年......"高燒讓他的思緒像團亂麻，那些埋藏多年的疑問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其實根本不討厭我吧？"

棉簽停在半空。

醫(yī)務(wù)室突然安靜得可怕，只剩輸液管里藥水滴落的聲音。啪嗒。啪嗒。

林聽寒摘下眼鏡，慢條斯理地用白大褂下擺擦了擦鏡片。這個動作讓陸燎原看清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什么東西在劇烈晃動，像是冰川下的暗流。

"燒糊涂了？"

"沒有......"陸燎原掙扎著撐起身子，輸液針在手背上扯出刺痛，"你總罵我作業(yè)潦草......考試前沒收我漫畫......還把我送你的巧克力扔垃圾桶......"

每說一句，林聽寒的眉頭就皺緊一分。

"那是因為你物理大題跳步驟！"他突然提高音量，"漫畫看到凌晨兩點！巧克力......"聲音戛然而止，"......我對榛子過敏。"

陸燎原愣住了。他從來不知道這事。

林聽寒深吸一口氣，突然扯開他的病號服領(lǐng)口。冰涼的酒精棉擦過鎖骨時，陸燎原倒吸一口冷氣——

"別動。"

下一秒，尖銳的疼痛從鎖骨傳來。

林聽寒咬了他。

不是調(diào)情似的輕咬，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口，犬齒陷進皮肉的那種。陸燎原痛得眼前發(fā)白，卻莫名想起特種兵選拔時教官說的話：【疼痛能讓人保持清醒】。

"實驗證明。"林聽寒松開他，唇上沾著一點血絲，"我討厭的......"他俯身到陸燎原耳邊，呼吸燙得驚人，"是控制不住想管你的自己。"

這句話像顆子彈，精準(zhǔn)命中陸燎原的心臟。

高三的記憶突然洶涌而來——林聽寒摔他作業(yè)本時發(fā)紅的耳尖，沒收漫畫書時微微發(fā)抖的手指，還有那個被扔掉的巧克力禮盒......當(dāng)時他沒看見，盒子里還夾著一張紙條：【明年送杏仁的】。

"你......"陸燎原的嗓子啞得厲害，"你那時候就......"

"閉嘴。"林聽寒把體溫計塞進他嘴里，"再說話給你灌雙倍退燒藥。"

熟悉的威脅語氣。陸燎原卻笑了，笑得體溫計差點掉出來。

窗外傳來訓(xùn)練場的口號聲，醫(yī)務(wù)室的掛鐘指向下午三點。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像一道道年輪的刻痕。

林聽寒背對他整理藥柜，白大褂下的肩膀線條緊繃。陸燎原盯著他后頸處一小塊沒擦干凈的酒精棉，突然想起太空任務(wù)前的那個夜晚——他們在模擬艙里并肩看地球全息投影，林聽寒說【從太空看，所有傷痕都會變成光】。

"喂。"陸燎原用沒輸液的那只手戳戳他后背，"再咬一口？"

"......燒傻了吧你。"

"左邊對稱位置還空著呢。"陸燎原扯開另一邊衣領(lǐng)，"特種兵講究平衡訓(xùn)練。"

林聽寒轉(zhuǎn)身，眼鏡片反著白光看不清表情。但陸燎原分明聽見他磨了磨牙——和高中時被他氣到極點的聲音一模一樣。

"躺好。"

冰涼的聽診器貼上胸口，陸燎原卻覺得被觸碰的皮膚要燒起來。林聽寒的指尖按在聽診器上，睫毛低垂的樣子像在聆聽什么秘密。

"心跳過快。"他皺眉，"再加一劑退燒針。"

"別啊！"陸燎原哀嚎，"那玩意打了屁股疼三天！"

"活該。"

針劑推入靜脈時，陸燎原疼得齜牙咧嘴?；秀遍g感覺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修長溫暖，無名指上有道淺淺的疤痕，是高三做電磁實驗時燙傷的。

就像他們之間，傷痕早已變成光。

藥效來得很快。陸燎原眼皮越來越沉，最后看到的畫面是林聽寒坐在床邊看書，陽光在他睫毛上鍍了層金邊。

他做了個漫長的夢。夢里回到高三那間悶熱的教室，林聽寒在黑板前講解電磁感應(yīng)，粉筆灰落在肩頭像雪。而他自己趴在課桌上，偷偷在草稿紙寫：【如果平行宇宙存在，每個世界的我一定都會找到你】。

醒來時已是深夜。醫(yī)務(wù)室只剩一盞小夜燈，他身上多了條毛毯，床頭放著保溫杯和便簽：【3小時量一次體溫?！狧】

便簽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像是寫完后猶豫很久才添上的：【......我從來沒討厭過你】。

陸燎原把便簽按在胸口，那里跳動的頻率再次失控。窗外，一顆流星劃過基地上空，拖著長長的尾焰，像道未愈合的傷痕，又像句遲來多年的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