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印輕拋：陛下，請(qǐng)落筆

熒光泉水順著沈知微的鬢角滴落，在青石磚上燙出細(xì)小的黑煙。太后繡著金鳳的鞋尖碾過那些水漬，蹲下身掐住她的下巴："哀家倒要看看，噬心散能不能洗掉你這雙眼睛里的倔勁。"

劉寒劍的咳嗽聲從三步外傳來，他撐起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鎖魂散的毒紋已蔓延至頸側(cè)。沈知微盯著太后袖口露出的半截疤痕——那梅花烙印邊緣發(fā)黑，像是被什么腐蝕過。

"您也怕死。"她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像砂紙磨過鐵器，"否則不會(huì)用巫族禁術(shù)強(qiáng)改命格。"

太后的指甲猛地陷進(jìn)她皮肉："放肆！"

"三十年前..."沈知微疼得眼前發(fā)黑，卻咧開染血的唇，"您偷換我娘研制的長(zhǎng)生方，結(jié)果遭了反噬..."她突然抓住太后顫抖的手腕，"這烙印每月十五都會(huì)潰爛化膿吧？"

石壁上的火把突然劇烈搖晃。太后像被燙到般甩開她，金釵撞在青銅門上發(fā)出刺耳鳴響。沈知微趁機(jī)滾到劉寒劍身旁，指尖觸到他腰間硬物——是那枚青銅哨子！

"接著裝。"太后突然冷靜下來，撫平袖口褶皺，"等北狄可汗到了，你們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她轉(zhuǎn)身時(shí)踢翻了藥泉邊的銅盆，混著血的水濺在沈知微臉上，腥得發(fā)苦。

死士的腳步聲漸遠(yuǎn)。沈知微用膝蓋頂開哨子暗格，里面滾出兩顆青金石，正是青銅門蛇眼缺失的嵌件！劉寒劍突然按住她手腕，呼吸噴在她耳畔："別急...等藥泉..."

話音未落，溶洞頂端突然墜下碎石。鐵籠里的"沈知微"尸體竟開始膨脹，皮膚下鼓起無(wú)數(shù)蠕動(dòng)的黑點(diǎn)！

"蠱蟲！"劉寒劍拽著她撲向藥泉。身后傳來皮肉爆裂的悶響，腥臭液體濺上他們后背的瞬間，熒光泉水突然沸騰如熔巖。

"跳！"

這次沈知微看清了——青銅門上的蛇紋在觸到青金石時(shí)活了過來！交纏的蛇身裂開縫隙，露出后面幽深的甬道。她拽著神志不清的劉寒劍擠進(jìn)縫隙，尖銳的青銅邊緣刮掉她手臂大塊皮肉。

"沈...知微..."他在黑暗中突然清醒，染血的手指撫上她潰爛的傷口，"你才是...我親手從火場(chǎng)..."

碎石堵死了來路。沈知微撕下衣擺纏住他滲血的眼眶，觸到他睫毛上凝著冰碴："省點(diǎn)力氣。"她摸到甬道墻壁上黏膩的苔蘚，"這苔蘚能吃。"

劉寒劍卻抓住她包扎的手："太后說的雪夜..."他聲音啞得不成調(diào)，"三年前你高燒那晚，我確實(shí)..."

"你喂我喝了摻金瘡藥的參湯。"沈知微冷笑，"害我吐了半宿血。"

"那是解藥！"他突然暴怒，又因牽動(dòng)傷口倒抽冷氣，"你中的是巫族情蠱，不吐出來會(huì)..."

甬道盡頭突然透進(jìn)天光。沈知微瞇起眼，看見個(gè)披頭散發(fā)的女人跪在八卦井邊，正用銀刀劃開自己手腕往井里滴血。

"娘...？"

女人猛地抬頭。沈知微看清她臉上縱橫交錯(cuò)的灼痕——與夢(mèng)中分毫不差！但下一秒，女人突然尖叫著撲來，枯瘦的手指直插她雙眼："賤人！偷我女兒的臉！"

劉寒劍的劍鞘格住這致命一擊。女人轉(zhuǎn)而掐住他喉嚨："巫族的叛徒！當(dāng)年要不是你爹..."

"阿娘！"沈知微掏出懷中染血的珠子，"您看這個(gè)！"

珠子滾到井沿停住，裂成兩半。女人突然僵住，渾濁的眼里涌出淚水："微兒...真的是你？"她顫抖的手撫上沈知微的臉，"他們說你被做成了藥人..."

"誰(shuí)說的？"劉寒劍突然插話，劍尖挑起井邊半截?zé)沟拿芎?太后？"

女人卻像見了惡魔般后退："寒劍？你不是...不是死在..."她突然拽過沈知微，"快走！他心口紋著噬心蠱的母蟲！"

沈知微被扯得踉蹌，轉(zhuǎn)頭看見劉寒劍撕開衣襟——那朵"血梅印"正在他心口蠕動(dòng)！他苦笑著將劍遞給她："現(xiàn)在懂了？為什么我總讓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

井水突然翻涌。太后陰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好一出母女相認(rèn)。"八卦井的青銅蓋板轟然閉合，將三人困在直徑不足三丈的空間里，"可惜藥泉的機(jī)關(guān)..."

"需要至親血脈祭獻(xiàn)呢。"

?

八卦井的青銅蓋板轟然閉合，將三人困在幽暗的狹小空間里。井水翻涌，映著太后扭曲的冷笑。

沈知微的指尖掐進(jìn)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她盯著劉寒劍心口那朵蠕動(dòng)的“血梅”，終于明白——那不是烙印，而是活著的蠱蟲。

噬心蠱。

“微兒……”母親顫抖的手抓住她的衣袖，“別信他……他早就死了！”

劉寒劍低笑一聲，劍尖抵住自己的心口：“是啊，三年前就該死了?！彼ы?，眼底映著井水的冷光，“可惜，有人偏要救我。”

沈知微猛地看向母親：“阿娘，你救了他？”

母親嘴唇顫抖，沒有回答，只是死死盯著劉寒劍心口的蠱蟲，像是看到了最可怕的噩夢(mèng)。

“噬心蠱，以血養(yǎng)魂?！眲⒑畡Φ穆曇糨p得像嘆息，“宿主死，蠱蟲活?！彼D了頓，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所以……太后才讓我‘活著’。”

沈知微的呼吸凝滯。

——原來，他早就不是活人。

——原來，他的每一次心跳，都是蠱蟲在啃噬他的血肉。

——原來，他三年來對(duì)她的冷漠、疏離、甚至殘忍，都只是因?yàn)椤静桓铱拷?/p>

怕蠱蟲失控，怕傷到她。

井水突然劇烈翻涌，太后的聲音從井底幽幽傳來：“時(shí)間到了?！?/p>

下一秒，井壁上的符文驟然亮起，血紅色的光芒如鎖鏈般纏繞上三人的身體。沈知微只覺得四肢一沉，像是被無(wú)形的力量釘在原地。

“祭獻(xiàn)開始?！碧蟮男β暼缍旧甙沣@進(jìn)耳膜，“至親之血，開泉眼，續(xù)命數(shù)?！?/p>

母親突然掙扎起來，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沈知微：“微兒……逃！”

劉寒劍的劍猛地刺向井壁，劍氣震碎了幾道符文，但更多的血光纏繞上來。他悶哼一聲，單膝跪地，嘴角溢出血絲。

“沒用的。”太后輕蔑道，“這陣法，本就是為你準(zhǔn)備的?！?/p>

沈知微死死盯著井水，突然發(fā)現(xiàn)——水底有什么東西在游動(dòng)。

一條漆黑的蛇影，正緩緩浮出水面。

“噬心蠱的母蟲……”母親的聲音帶著絕望，“它要醒了……”

劉寒劍突然抬頭，看向沈知微，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決絕。

“沈知微?！彼兴娜曇舻统炼逦?，“殺了我?！?/p>

沈知微瞳孔驟縮。

“蠱蟲死，陣法破?！彼读顺蹲旖牵Φ蒙n白，“你和你娘……才能活。”

母親瘋狂搖頭：“不行！母蟲一死，宿主的魂魄也會(huì)——”

“我早就沒有魂魄了?！眲⒑畡Υ驍嗨?，目光卻始終停在沈知微臉上，“三年前……就沒有了?！?/p>

沈知微的指尖發(fā)顫。

她終于明白——

他救她，從來不是因?yàn)槔⒕巍?/p>

而是因?yàn)椤麗鬯?/p>

愛到寧愿魂飛魄散，也要讓她活著。

井水沸騰，黑蛇完全浮出水面，猩紅的蛇信直指劉寒劍的心口。

“沈知微。”他輕聲說，“動(dòng)手?！?/p>

?

井水翻涌，黑蛇的影子在血光中扭曲。劉寒劍的劍已經(jīng)遞到沈知微手中，劍柄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殺了我?！?/p>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狠狠剮過她的心臟。

沈知微沒有接劍。

她盯著他心口那朵蠕動(dòng)的“血梅”，忽然伸手，指尖按了上去。

“啊——！”

劉寒劍猛地弓起背，喉間溢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蠱蟲在她的觸碰下瘋狂掙扎，黑血從他心口的皮膚下滲出，順著肌理蜿蜒而下。

“沈知微！”母親厲聲喝止，“別碰那東西！”

可她沒松手。

指腹下的蠱蟲在跳動(dòng)，像一顆畸形的心臟。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gè)雪夜，他強(qiáng)行灌她喝下的藥，他猩紅的眼眶，他嘶啞的嗓音。

“吐出來……求你……”

原來，他是在救她。

不是毒藥，是解藥。

不是無(wú)情，是拼命藏起的深情。

井壁上的血光越來越盛，符文鎖鏈幾乎勒進(jìn)三人的皮肉。母親跪坐在一旁，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青磚縫隙，指節(jié)泛白。

“來不及了……”她喃喃道，“蠱蟲醒了……陣法要成了……”

黑蛇的影子已經(jīng)完全浮出水面，蛇頭昂起，猩紅的信子幾乎觸到劉寒劍的胸口。

沈知微突然動(dòng)了。

她沒接劉寒劍的劍，而是反手拔下自己的銀簪，狠狠刺向自己的掌心！

“你做什么？！”劉寒劍瞳孔驟縮，伸手去攔，卻被符文鎖鏈死死禁錮。

鮮血順著銀簪滴落，沈知微將染血的手掌直接按在了他的心口——

“以血引血，以蠱制蠱?！?/p>

這是巫族古籍上的禁術(shù)。

噬心蠱，只認(rèn)一主。

但若以血為契，可轉(zhuǎn)嫁宿主。

黑蛇的影子驟然僵住，隨即發(fā)出刺耳的嘶鳴，瘋狂扭動(dòng)著想要縮回井底。劉寒劍心口的蠱蟲劇烈掙扎，黑血噴涌，幾乎染紅了他整片胸膛。

“沈知微！”他聲音嘶啞，眼底終于浮現(xiàn)出恐懼，“住手！你會(huì)——”

死。

可她沒停。

掌心血肉模糊，她卻像感覺不到疼，五指成爪，死死扣住他心口的皮膚，仿佛要徒手將那只蠱蟲挖出來。

“微兒！不行！”母親撲過來，卻被血光彈開，重重撞在井壁上，“噬心蠱一旦離體，宿主必死！你也會(huì)被反噬！”

沈知微笑了。

她抬眸看向劉寒劍，眼底映著井水的冷光，和一絲他從未見過的、近乎決絕的溫柔。

“三年前你救我，現(xiàn)在……換我救你?！?/p>

話音未落，她猛地發(fā)力——

“噗嗤！”

血肉撕裂的聲音。

劉寒劍的嘶吼和母親的尖叫同時(shí)響起。

黑蛇的影子在井水中炸開，化作無(wú)數(shù)血沫。井壁上的符文寸寸崩裂，鎖鏈碎成齏粉。

沈知微踉蹌后退，掌心托著一團(tuán)蠕動(dòng)的黑影——那只蠱蟲，終于離開了劉寒劍的心臟。

而她的手臂，從指尖到肘間，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敗，像被抽干了生機(jī)。

噬心蠱的反噬，開始了。

沈知微的掌心被蠱蟲鉆透，黑血順著腕骨滴落，在青磚上燙出細(xì)小的黑煙。

劉寒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節(jié)發(fā)白，聲音嘶啞得不成調(diào)：“吐出來……把它吐出來！”

他伸手去掰她的嘴，仿佛這樣就能將蠱蟲從她體內(nèi)挖出。沈知微猛地偏頭避開，踉蹌后退兩步，后背抵上冰冷的井壁。

“晚了?！彼鸹覕〉氖直郏つw下的血管已經(jīng)泛出詭異的青黑色，“它認(rèn)主了?！?/p>

母親的啜泣聲從角落傳來，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衣襟：“傻孩子……你知不知道噬心蠱一旦入體，七日之內(nèi)必會(huì)……”

“必會(huì)什么？”劉寒劍猛地轉(zhuǎn)頭，眼底猩紅。

母親嘴唇顫抖，終究沒說完。

沈知微卻笑了。她將染血的銀簪插回發(fā)間，動(dòng)作穩(wěn)得不像個(gè)將死之人：“必會(huì)心脈枯竭，血盡而亡?！?/p>

井底殘余的血光映著她蒼白的臉，唇角那抹笑刺得劉寒劍眼眶生疼。他一把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那個(gè)血肉模糊的窟窿：“挖回去！現(xiàn)在就挖回去！”

“你瘋了？”沈知微皺眉，“蠱蟲離體，你心脈已損，再折騰會(huì)死?！?/p>

“那就一起死！”

他吼出這句話時(shí)，喉間涌上一口腥甜，又被他狠狠咽下。三年來壓抑的、克制的、拼命藏起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撕裂偽裝。

沈知微怔住。

母親突然撲過來，枯枝般的手抓住劉寒劍的胳膊：“不能死……你們誰(shuí)都不能死！”她哆嗦著從懷里掏出一個(gè)油紙包，“這是……這是當(dāng)年我從巫族帶出來的‘續(xù)心散’，能暫緩噬心蠱的毒性……”

紙包里是幾粒發(fā)黑的藥丸，散發(fā)著苦澀的草木氣。劉寒劍搶過一粒捏碎，指尖搓了搓藥渣，突然冷笑：“川芎、丹參、血竭……都是吊命的藥，根本解不了蠱。”

“但能拖時(shí)間！”母親急聲道，“只要七日內(nèi)找到太后養(yǎng)的‘藥人’，用他們的心頭血做引，或許能逼出蠱蟲！”

沈知微猛地抬頭：“藥人？”

“這些年太后暗中抓了不少巫族遺民，用他們的血養(yǎng)蠱煉藥?！蹦赣H眼底涌出恨意，“其中有個(gè)叫青蟬的丫頭，血脈最純……”

話音未落，頭頂突然傳來石板挪動(dòng)的悶響。三人心頭一凜——有人來了！

劉寒劍迅速扯下外袍裹住沈知微灰敗的手臂，將她推到井后陰影處。母親則抓起地上的血漬抹在臉上，偽裝成重傷昏迷的模樣。

腳步聲漸近，伴隨著鐵鏈拖地的嘩啦聲。

“搜仔細(xì)點(diǎn)！”是個(gè)尖利的太監(jiān)嗓音，“太后娘娘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沈知微屏住呼吸。蠱蟲在掌心蠕動(dòng)，像一團(tuán)燒紅的鐵水，疼得她眼前發(fā)黑。劉寒劍的手無(wú)聲覆上她的后背，溫?zé)岬恼菩馁N著她繃緊的脊骨。

一支火把突然探進(jìn)井口！

“咦？這井底下是不是有——”

“啊??！”

慘叫聲驟然響起！火把墜落，照亮井底一瞬——只見那太監(jiān)的脖子被一根鐵鏈勒住，整個(gè)人懸空吊起，雙腿瘋狂踢蹬。陰影里緩緩走出個(gè)戴鐐銬的少女，亂發(fā)間露出一雙狼似的綠眼睛。

“青蟬……”母親倒吸一口涼氣。

少女咧嘴一笑，齒間還咬著半截血肉模糊的耳朵。她甩開斷氣的太監(jiān)，鐵鏈在腕間嘩啦一響：“三娘子，好久不見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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