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那條帶著陽光味道的白毛巾還嚴(yán)嚴(yán)實實蓋在林晚頭上，像個臨時的、充滿霉運的蓋頭。
她像個被定格的木偶，僵在吳山居堂屋中央，耳朵里嗡嗡作響，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空氣凝固得如同水泥，沉重地壓在林晚肩膀上。角落里那道冰冷審視的目光，隔著毛巾的纖維，似乎都能在她臉上燒出兩個洞。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張實習(xí)證明凄慘地貼在張起靈鞋邊的樣子，濕淋淋的“林晚”二字大概正對著大佬冷漠的鞋尖，無聲地控訴著她的冒失。
林晚（完了，實習(xí)生涯還沒開始，就要因為“侮辱大佬鞋面”被就地正法了嗎？那把擦得锃亮的長刀，會不會下一秒就架在她脖子上？）
時間像是被拉長的牛皮糖，每一秒都粘稠得令人窒息。
就在林晚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無形的壓力擠扁，考慮要不要直接跪地求饒大喊“大佬饒命”時，一陣極其突兀的、帶著點金屬摩擦聲的拖沓腳步聲，伴隨著一個懶洋洋又戲謔的聲音，從通往內(nèi)院的門口方向傳了過來。
黑瞎子“喲，天真，杵這兒演木頭人呢？門口撿著寶貝了？”
那聲音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笑意，像顆石子，猛地砸破了這潭死水。
腳步聲停在了林晚身側(cè)，她裹在毛巾里，只能看到一雙沾著點泥水的、看起來價格不菲的黑色短靴，以及一條同樣沾了點灰的深色工裝褲褲腿。
黑瞎子“嗯？”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的東西，拖長了調(diào)子，帶著點探究湊近了些。
一股淡淡的煙草味混合著某種說不清的、像是機(jī)油又像是塵土的氣息鉆進(jìn)了毛巾的縫隙。
林晚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黑瞎子“嘖，還蒙著臉？玩神秘呢？”
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好奇和調(diào)侃，離得更近了。
林晚能感覺到一股視線，隔著毛巾在她身上掃視，帶著點肆無忌憚的打量。
緊接著，一只骨節(jié)分明、指腹帶著薄繭的手，毫無預(yù)兆地伸了過來，目標(biāo)明確地抓住了毛巾的一角。
林晚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就想往后縮。但對方動作更快，手腕一抖，帶著點不容抗拒的力道，“唰啦”一下，就把那頂“霉運蓋頭”給掀了下來！
驟然恢復(fù)的光線刺得林晚眼睛一瞇，她驚魂未定地眨了眨眼，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片刺目的反光。
一副巨大的、幾乎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墨鏡。
鏡片在吳山居暖黃的燈光下，像兩塊深不見底的黑色湖泊，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狼狽又驚恐的臉——
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額角和臉頰，臉色蒼白，嘴唇還有點哆嗦，眼睛里盛滿了剛脫離窒息環(huán)境的茫然和驚嚇。
墨鏡的主人咧著嘴，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笑容燦爛得像個發(fā)現(xiàn)了新玩具的孩子。
他微微歪著頭，墨鏡片幾乎要懟到林晚的臉上，好奇的目光透過深色的鏡片，在她臉上和身上來回逡巡。
黑瞎子“嘿，新面孔？”
他語氣輕快，帶著點自來熟的熟稔，完全無視了此刻詭異的氣氛和角落里那道冰冷的視線。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晚濕透的帆布包上，然后……精準(zhǔn)地停在了她左手腕上。
那里戴著一只普通的、塑料表帶的電子表。
因為剛才的慌亂，表帶松垮垮地掛在腕骨上，沾著水珠的表盤在燈光下反射著廉價的塑料光暈。
“黑瞎子”——林晚腦子里瞬間蹦出這個代號。
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絕世珍寶，墨鏡片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笑容更加擴(kuò)大，帶著一種不懷好意的探究。
黑瞎子猛地湊近，那張帶著痞笑的臉幾乎要貼上林晚的鼻尖。
濃烈的煙草味撲面而來，混雜著一種屬于男性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
黑瞎子“妹子，”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帶著點神秘的蠱惑，墨鏡片清晰地映著林晚驟然放大的瞳孔
黑瞎子“問你個事唄？”
林晚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近距離襲擊搞得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僵硬得像塊石頭，只能本能地發(fā)出一個單音節(jié)：
林晚“……?。俊?/p>
黑瞎子的嘴角咧得更開了，露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看好戲”笑容，然后，他用一種極其清晰、極其洪亮、生怕角落那位聽不見的語氣，一字一頓地、充滿期待地問：
黑瞎子“你這表——能點外賣不？”
外賣？
外賣？！
林晚的腦子，像是被這句石破天驚的話塞進(jìn)了一個巨大的、高速運轉(zhuǎn)的滾筒洗衣機(jī)。
里面瞬間翻滾過無數(shù)念頭：暴雨、落湯雞、實習(xí)證明、冰冷的刀、冰冷的視線……
然后就是“外賣”這兩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滾筒里瘋狂碰撞，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木揄憽?/p>
點外賣？
在這種鬼地方？
在這種大佬擦刀、氣氛比停尸房還冷的古董店？
用這只價值不超過三十塊的塑料電子表？
這問題太過于跳躍，太過于魔幻，太過于……社死了！
林晚全部的理智、全部的警惕、全部的求生欲，在這一刻，被這離譜的問題徹底擊碎，碾成了渣渣。
大腦CPU因為過載瞬間燒糊，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凍僵又被嚇懵后的本能反應(yīng)。
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在吳邪錯愕的目光中，在角落里那道冰冷視線的注視下，林晚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地、如同膝跳反射般，脫口而出：
林晚“K…KFC不送這兒！”
聲音不大，甚至因為緊張而帶著點破音和顫抖，但在驟然陷入死寂的吳山居堂屋里，卻如同平地一聲驚雷。
解雨臣“噗——！”
一聲極其失態(tài)的噴水聲猛地炸響。
坐在靠墻木沙發(fā)上、一直優(yōu)雅地端著個白瓷茶杯、作壁上觀看戲的解雨臣，毫無防備地遭受了精神暴擊。
他剛啜飲的一口溫茶，在聽到“KFC”三個字母的瞬間，直接從鼻腔和嘴里一起噴了出來。
淡黃色的茶水呈放射狀，精準(zhǔn)地噴在了他手中那把展開的、繪著精致水墨山水的素白折扇上。
扇面上原本云霧繚繞的遠(yuǎn)山頓時被茶水浸染，墨色暈開一片，仙氣飄飄的意境瞬間變成了抽象派涂鴉。
解雨臣保持著端杯的姿勢僵在原地，素來溫潤從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眉頭緊蹙，看著自己瞬間報廢的扇子，表情介于震驚、心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之間。
而幾乎就在解雨臣噴茶的同一瞬間，從角落那個方向，傳來一聲極其細(xì)微、幾乎難以察覺的金屬摩擦聲。
張起靈（“噌——”）
聲音短促、輕微，像是鋒利的刀刃在皮革上極其快速地蹭過了一下。
林晚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矮凳上，張起靈原本穩(wěn)定、緩慢、帶著韻律擦拭刀身的動作，出現(xiàn)了極其細(xì)微、短暫到幾乎無法捕捉的凝滯。
他那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指腹正輕輕按壓在靠近刀柄的刀身處，那塊雪白的布停滯了大約零點一秒。
仿佛那冰冷的金屬，也因為“KFC”這個魔性的詞匯而出現(xiàn)了一瞬間的“打滑”。
雖然下一秒，他的動作就恢復(fù)了流暢，仿佛剛才那微不可查的停頓只是光線造成的錯覺。
但林晚發(fā)誓，她絕對看到了！大佬擦刀的動作，卡頓了0.1秒！
林晚（完了！這下社死徹底升級了！不僅得罪了小哥的腳面，還用KFC污染了大佬擦刀的專注力！）
林晚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從脖子根一直燒到耳朵尖，恨不得立刻在地上挖個洞把自己埋進(jìn)去。
她張著嘴，想解釋，想說點什么挽回一下這災(zāi)難性的局面，但喉嚨像是被水泥糊住了，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就在這尷尬到足以讓空氣結(jié)冰、讓吳邪捂臉、讓解雨臣心痛扇子、讓張起靈刀鋒微滯的時刻，一個冰冷、毫無情緒起伏，卻又帶著點詭異歡快節(jié)奏的電子合成音，再次在她腦子里準(zhǔn)時蹦了出來：
系統(tǒng)【滴——檢測到高強(qiáng)度情緒波動（歡樂向）！】
系統(tǒng)【來源判定：吳邪（震驚）、解雨臣（破防）、黑瞎子（極度愉悅）、張起靈（…未知擾動）?！?/p>
系統(tǒng)【歡樂值收割機(jī)啟動成功！】
系統(tǒng)【咸魚值 +10！】
歡樂值？！
還收割機(jī)？！
林晚腦子里的小人徹底瘋了，對著那無形的系統(tǒng)咆哮：
林晚“歡樂你個頭啊！沒看到這是大型社死現(xiàn)場嗎？！張起靈那個‘未知擾動’是什么鬼啊喂！這破系統(tǒng)是專門來給我補(bǔ)刀的吧？！”
黑瞎子“噗哈哈哈哈——！”
震耳欲聾的爆笑聲猛地炸開，瞬間填滿了整個堂屋，甚至蓋過了外面依舊淅瀝的雨聲。
始作俑者黑瞎子笑得前仰后合，一只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用力拍著旁邊博古架的邊緣，震得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一陣叮當(dāng)作響。
他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墨鏡都歪斜地掛在鼻梁上，露出了小半只笑得瞇起來的眼睛。
黑瞎子“KFC！哈哈哈哈哈！妹子！你真是個人才！”黑瞎子一邊狂笑一邊指著僵化的林晚，“天真！你從哪個犄角旮旯挖來的活寶？這腦回路！絕了！”
吳邪的表情已經(jīng)從錯愕變成了哭笑不得，他無奈地扶住額頭，肩膀微微聳動，顯然也在極力憋笑，只是礙于角落里那位大佬的存在，不敢像黑瞎子那么放肆。
解雨臣默默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方素凈的手帕，優(yōu)雅地、帶著點隱忍的怒氣擦拭著他那把慘遭茶漬蹂躪的折扇。
目光掃過林晚時，帶著一種全新的、看珍稀動物般的復(fù)雜審視。
至于角落里的張起靈……
他依舊低著頭，專注于膝上的長刀。
雪白的布穩(wěn)定地擦拭著冰冷的刀身，發(fā)出規(guī)律而單調(diào)的輕微沙沙聲。
仿佛剛才那0.1秒的卡頓，那聲細(xì)微的金屬摩擦，都只是林晚過度驚嚇下的幻覺。
只有那挺直的背脊和周身揮之不去的寒氣，無聲地提醒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林晚像個被架在火上烤的鵪鶉，頂著四面八方投來的、含義各異的目光，臉紅得快要滴血，恨不得當(dāng)場表演一個原地蒸發(fā)。
腦子里，那個毫無眼力見的系統(tǒng)音還在歡快地蹦跶：
系統(tǒng)【歡樂值持續(xù)收集中…當(dāng)前環(huán)境愉悅度上升…建議宿主再接再厲！】
林晚“再接再厲個鬼?。 ?/p>
林晚內(nèi)心淚流成河。
這吳山居的實習(xí)，開局就是地獄級社死副本！咸魚值還沒捂熱乎，她感覺自己的社會生命值已經(jīng)快要歸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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