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子被蒸汽頂起蓋子來。
入夜,寒意更甚幾分。門在這時被輕輕叩響,井吞月攥著打濕了的手帕,隔著手帕把蓋子拎起來。
苦味蔓延開,她用盛藥的勺緩緩把藥盛進另一只碗里,放在一邊晾著,才去給門外人開門。
執(zhí)意要來的人自然會等,無心要來的人自然會走。
打開的門的瞬間,一股冷風(fēng)從外面席進來。井吞月下意識打顫,牙關(guān)跟著發(fā)抖。下一刻裹著一股子桂花熏香的袍子便蓋在身上,帶著一點點暖意。
男人進來,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嚴實。黑色的大衣沾著一點夜晚的露水,也可能是葉子上殘留的雨水滴下來了。
張桂源“我讓人給他重新糊窗戶,今晚過了就封嚴了?!?/p>
張桂源聲音放得輕了些,他知道左奇函這個時候大概還在昏睡。以往也都是這樣的,每次挨了家罰之后都要昏睡好久。
月光跳動在他臉側(cè)。以往顯得有些凜冽鋒利的眉眼也被月色柔和,他目光落在她眼下那一點烏青,分明之前還沒有的。
張桂源“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p>
她搖搖頭,目光從張桂源那張臉上掠過,不過浮光掠影,停了不到一秒。
井吞月“走不了?!?/p>
這話的語氣沒什么好氣兒。她也許有一點生氣。
這幾個少爺里,誰不是井釋澤的親生兒子。怎么偏偏是左奇函,連封個窗戶,都得靠大少爺?shù)膽z憫,還得趁夜色進行,生怕叫別人看見。
但和張桂源也沒有置氣的必要。
因為張桂源已經(jīng)算著深宅大院里,頂好頂好的人了。
至少他愿意自己出錢給左奇函封窗,自己叫人給左奇函干活。
井吞月神色緩和些許,坐在他床邊,垂眸時睫毛輕輕地顫。
井吞月“他受了這樣重的傷,還沒痊愈就受了涼。”
井吞月“萬一他晚上發(fā)熱,我得照顧他?!?/p>
張桂源跟著她進來,皮鞋踏過老舊的木板。左奇函的房間小,分不出廳室,窄窄的臥室和外廳也就只隔著做分隔用的長板。
她不嫌他沒權(quán),也不嫌他落魄??醋约簳r沒什么溫度可言的眼眸,此刻也流轉(zhuǎn)出幾分脈脈含情的意思。
張桂源“你一直這樣守著他?!?/p>
他的目光鮮少地跳過了井吞月,落在左奇函身上。
井吞月握著瓷勺在深褐的湯藥里攪和幾下,移到唇邊,咂砸溫度。
井吞月“他需要我在,換成別人不行?!?/p>
張桂源不說話了。
跳動的燭火把他們的影子也映得惴惴不安。
井吞月輕輕扶起左奇函,低喚幾聲,虛弱的左奇函就靠在她肩頭,小口小口地喝下藥。
她摸摸左奇函額頭的溫度,還算正常,只希望后半夜別燒起來,他渾身是未痊愈的傷。
張桂源也知道。他不勸井吞月走了,只是默默看著左奇函那張蒼白如紙的臉,他們兩個的視線在半空相撞,張桂源也沒有躲。
左奇函曾經(jīng)做了他所沒有做的事情,跟著她跳下了地窖。而今也同樣做了他望塵莫及的事。
就是分明已傷痕累累,卻還用身體和這條命為她筑起一道高墻,擋住所有的鋒利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