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混著雨水的味道直沖鼻腔,我趴在冰冷的瓷磚地上,右手還保持著握拳的姿勢——那是曹操推開我時,我下意識抓住的空氣。
"咳咳......"
喉嚨里火燒火燎的疼,我撐起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搶救室門口的緩沖區(qū)。左邊是掛著"放射科"牌子的走廊,右邊就是那扇熟悉的雙開玻璃門,上面貼著"正在搶救"的紅色燈箱。
雨下得正大,急診樓外的救護車通道上積著水洼,閃電劃破夜空的瞬間,能看見玻璃門上映出我狼狽的模樣——白大褂沾著不明污漬,頭發(fā)亂得像鳥巢,眼角還掛著沒干的淚痕。
2015年。我真的回來了。
玻璃門突然從里面推開,年輕五歲的護士長張姐撞了我個趔趄,她懷里抱著的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聲。
"小蘇?你發(fā)什么呆!"張姐的馬尾辮隨著跑動甩動,"15床陳陽心率掉下來了!趕緊推除顫儀!"
陳陽!
我如夢初醒,抓起墻角的除顫儀就往搶救室沖。踏進大門的瞬間,所有聲音和畫面突然凝固——醫(yī)護人員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儀器屏幕上的波形靜止成綠色的線條,連空中飛濺的生理鹽水都停在半空中。
只有墻上的電子鐘還在走,紅色數(shù)字清晰地顯示著:19:47。
「滴滴——」
除顫儀突然自動開機,屏幕上跳出一行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時空錨點異常波動,建議立即修復(fù))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儀器下方的抽屜"咔噠"彈開,里面躺著個粉色包裝的盒子,印著"兒童益智積木套裝"幾個大字。
"搞什么?!"我差點把除顫儀摔地上,"老娘要救人心梗,你給我樂高?"
系統(tǒng)界面突然在眼前炸開:(觸發(fā)緊急修復(fù)方案,積木套裝=時空錨點修復(fù)工具包(兒童版))
"兒童版?!"我對著空氣怒吼,"你是不是覺得我死得不夠快?!"
「嘩啦——」
頭頂?shù)奶旎ò逋蝗坏粝乱淮髩K墻皮,砸在搶救床旁邊的器械車上。凝固的時空泛起漣漪,穿著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像卡殼的錄像帶般抽搐著,耳邊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咔嗒聲。
"快......快點......"
微弱的聲音從病床方向傳來。我猛地轉(zhuǎn)頭,看見少年陳陽半睜著眼,手臂上輸液管里的液體竟然在倒流!更詭異的是,他胸口微微起伏,監(jiān)護儀卻顯示著一條直線——死亡狀態(tài)與生命體征同時存在。
"喂!你看得見我?"我沖到床邊。
少年的眼球轉(zhuǎn)向我,瞳孔深處有齒輪在轉(zhuǎn)動。"他......們來了......"陳陽的嘴唇機械地開合,"修復(fù)......錨點......"
「警報!檢測到齒輪會時空投影!」系統(tǒng)警報尖銳得像指甲刮玻璃,「建議使用者立即構(gòu)建防御結(jié)界!」
"用樂高積木?!"我抓起那盒積木差點扔出去,余光瞥見玻璃門外站著五個穿黑風(fēng)衣的人影,兜帽下看不見臉,手里都握著銀色懷表。
他們是怎么跟來的?!
最前面那人抬手看表的瞬間,整個搶救室開始劇烈震動。凝固的醫(yī)護人員像蠟像般融化,變成一灘灘銀色的液體流向門口,匯聚成齒輪狀的漩渦。
「結(jié)界構(gòu)建倒計時:10秒」系統(tǒng)提示音變成機械女聲。
"操!"我撕開積木包裝,倒出一地花花綠綠的塑料塊,"積木怎么他媽構(gòu)建結(jié)界?!"
「請按照示例圖案拼接」
除顫儀屏幕突然切換成俯視圖,顯示著個奇怪的六邊形圖案,每個頂點都標(biāo)著不同顏色。我抓起紅色積木塞進第一個凹槽,指尖突然傳來刺痛——血珠滴在積木上,瞬間被吸收,紅光順著線槽蔓延。
"用血?!"我看著手指上的小口子,突然想起曹操之前用血畫陣法的事,"早說??!"
「7秒」
玻璃門"咔嚓"裂開蛛網(wǎng)般的紋路,五個黑衣人同時推門而入。他們的身體在時空中扭曲變形,時而清晰時而透明,手里的懷表發(fā)出幽幽綠光。
「5秒」
我抓起黃色積木按進凹槽,這次學(xué)聰明了,直接咬破手指按上去。黃色光芒亮起的瞬間,站在最左邊的黑衣人發(fā)出慘叫,身體像信號不良的影像般閃爍。
"目標(biāo)鎖定:時空錨點修復(fù)者"中間那人抬起懷表對準(zhǔn)我,表盤里伸出無數(shù)齒輪狀的觸手,"回收程序啟動"
「3秒」
藍色積木剛放好,搶救室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應(yīng)急燈亮起的綠光照亮曹操蒼白的臉——他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左手按著流血的腹部,右手握住我顫抖的手腕。
"還差三個。"他的呼吸噴在我耳后,帶著濃重的血腥味,"紅色對南方離火,黃色對中央戊己土,藍色對北方坎水......"
「2秒」
黑衣人已經(jīng)走到三米外,齒輪觸手在空中織成密網(wǎng)。曹操突然將我拽到身后,空著的左手結(jié)出奇怪的手勢,血從他指縫滲出,在地上畫出詭異的符紋。
"速取白色放西方,青色放東方!"他吼出這句話時,嘴角溢出鮮血。
我抓起白色和青色積木,咬著牙用流血的手指同時按下兩個凹槽。光芒亮起的瞬間,六邊形法陣突然啟動,透明的屏障從地面升起,將黑衣人和我們隔開。
齒輪觸手撞在屏障上發(fā)出滋滋聲,像熱油碰到冷水。
「結(jié)界構(gòu)建完成,持續(xù)時間:5分鐘」系統(tǒng)提示總算帶了點人情味,「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異常,是否使用最后一次新手福利:生命共享?」
生命共享?我還沒來得及問清楚,曹操突然跪倒在地,按住腹部的手染紅了白大褂。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傷得有多嚴(yán)重——船槳碎片造成的傷口還在流血,血順著指縫滴在法陣上,讓屏障的光芒又亮了幾分。
"你怎么樣?!"我撲過去想給他按壓止血,卻被他抓住手腕。
"別碰......"他的體溫燙得嚇人,眼睛里的銀藍光快要熄滅,"這是......唯一能維持結(jié)界的方法......"
屏障外的黑衣人瘋狂撞擊著透明壁障,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搶救室里的儀器開始漂浮,輸液瓶在空中旋轉(zhuǎn),少年陳陽的身體詭異地震動著,皮膚下仿佛有無數(shù)齒輪在蠕動。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盯著病床上的少年,"為什么齒輪會非要抓他?"
曹操靠在我肩上喘息,血染紅了我白大褂的肩膀。"他是......時空閉環(huán)的......起點......也是終點......"
"2015年他本該死于車禍......"我突然想起什么,心臟猛地縮緊,"是我救了他?所以才引發(fā)后面一系列事情?"
屏障突然劇烈震動,最中間的黑衣人舉起懷表,表盤完全變成黑色。曹操的身體開始透明,銀藍色的光粒子從他皮膚滲出,融入腳下的法陣。
"不止......"他咳出一口血染紅我的袖口,"玉佩選擇你......不是偶然......每一世......你都會救他......每一世......我都會找到你......"
「結(jié)界剩余時間:60秒」
"什么意思?"我抓住他越來越透明的手,"什么每一世?!"
曹操的臉開始分解,我能看見他身后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畫面:赤壁戰(zhàn)場上他抱著年幼的我;民國醫(yī)院里他穿著軍裝站在我病床前;現(xiàn)代都市的雨夜他撐著傘看著我搶救病人......
"找到......年輕的我......"他的嘴唇貼在我耳邊,聲音輕得像嘆息,"建安十三年......赤壁之前......阻止玉佩......碎裂......"
「結(jié)界剩余時間:10秒」
黑衣人突破屏障的瞬間,曹操最后看了我一眼。他的瞳孔里映著我的臉,還有無數(shù)個時空里不同模樣的我和他。
"蘇小棠......記住......"他的手徹底透明,化作銀藍色的光粒子,"別相信系統(tǒng)......"
劇烈的爆炸吞噬了所有光線和聲音。我感到自己被拋向空中,最后看見的是少年陳陽坐起身,掀開衣服露出滿是齒輪的胸腔,對著我露出詭異的微笑。
然后,一切歸于黑暗。
再次恢復(fù)意識時,我躺在急診室的走廊里。雨已經(jīng)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保潔阿姨正在拖地,看到我連忙過來扶我。
"小蘇護士你咋睡地上了?"阿姨遞給我杯水,"做噩夢了?"
我接過水杯的手在顫抖,看向搶救室的方向。玻璃門上的紅燈滅了,里面?zhèn)鱽硗踔魅蔚穆曇簦?15床搶救成功,家屬去辦理住院吧。"
陳陽......活下來了?
我跌跌撞撞沖進搶救室,看見年輕的陳陽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穩(wěn)。護士正在給他換輸液袋,監(jiān)護儀上的波形規(guī)律起伏。
"小蘇你沒事吧?"張姐走過來摸我額頭,"剛才看你趴在地上發(fā)抖,是不是太累了?"
我看向墻上的電子鐘:2015年10月17日,06:12。
"陳陽他......"我說不出話。
"命大的孩子。"張姐嘆氣,"送來的時候都沒心跳了,除顫三次才救回來。對了,你桌上有個奇怪的包裹,凌晨送來的,說是你遠房親戚寄的。"
我走到護士站,看見桌上放著個古樸的木盒,上面沒有寄件人信息。打開的瞬間,我的呼吸停止了——里面躺著半塊碎裂的玉佩,裂痕里滲出銀藍色的光,和曹操眼睛里的顏色一模一樣。
玉佩下面壓著張紙條,上面是蒼勁有力的毛筆字,墨跡還帶著未干的濕潤感:
"建安十三年,等你。"
木盒的棱角硌得掌心發(fā)痛,半塊玉佩沁出的涼意順著血管爬進心臟。保潔車滾輪碾過瓷磚的咕嚕聲從走廊盡頭傳來,我卻聽見了完全不同的聲音——玉佩裂痕里滲出的銀藍光暈中,隱約有金戈鐵馬的轟鳴。
"小蘇?失神一早上了。"張姐拿著排班表經(jīng)過,發(fā)梢還沾著消毒水味,"王主任說給你放三天假,回家好好歇歇。"
三天假。我看著搶救室門上"請勿打擾"的提示燈,突然想起曹操消失前的話。建安十三年,赤壁之前。那是公元208年,離現(xiàn)在整整一千八百零七年。
手機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動,屏幕亮起時我差點脫手——不是我的智能手機,而是臺老舊的諾基亞,黑白屏上顯示著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別碰木盒里的青銅符。)
指尖在塑料鍵盤上懸停。這條信息是怎么出現(xiàn)在2015年的諾基亞里的?我分明記得自己的智能手機昨晚還在給陳陽家屬打電話。
"小蘇護士?"住院部電梯口傳來急促的呼喊,陳陽的母親提著保溫桶跑過來,鬢角還沾著雨水,"你看見我們家陳陽沒?剛?cè)バl(wèi)生間人就不見了!"
搶救室的門虛掩著,監(jiān)護儀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白色床單卻空蕩平整。我沖過去掀開枕頭,底下壓著個青銅色的小物件——正是木盒底層那個刻著饕餮紋的符牌,邊緣還留著新鮮的指痕。
窗外突然暗如黃昏,走廊燈光開始瘋狂閃爍。握著諾基亞的掌心沁出汗珠,手機再次震動,這次屏幕上跳出的不是短信,而是段視頻:
暴雨中的赤壁古戰(zhàn)場,曹操站在樓船甲板上,銀色鎧甲被雷光映得發(fā)亮。他手中高舉著另一半玉佩,身后十萬火把連成星河。鏡頭突然拉近,我看見他脖頸上掛著的青銅符牌正在發(fā)燙,灼燒出焦黑的紋路。
"蘇小棠!"他的聲音沖破電流雜音,"別相信系統(tǒng)的時空坐標(biāo)!"
視頻戛然而止。諾基亞屏幕變成刺目的白色,我仿佛看見無數(shù)齒輪在白光中轉(zhuǎn)動。走廊里的時鐘集體倒轉(zhuǎn),保潔車自己滑回起點,陳陽母親手提保溫桶的動作凝固在推門瞬間。
只有我手里的半塊玉佩越來越燙,裂痕中溢出的光凝成細帶,纏上我的手腕往搶救室天花板指引。那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個旋轉(zhuǎn)的黑洞,邊緣閃著和曹操瞳孔相同的銀藍色光芒。
青銅符牌突然從掌心飛起,自動貼在黑洞中央。旋轉(zhuǎn)的黑暗中浮現(xiàn)出熟悉的場景——急診科走廊,只是所有招牌都變成了繁體字,護士站里穿著青色長袍的人正在整理竹簡。
"建安十三年,等你。"
木盒里的紙條再次浮現(xiàn)在腦海。我摸著發(fā)燙的玉佩,突然想起曹操消失前最后看我的眼神,那里面藏著的不是告別,是警告。
黑洞猛地擴大,強大的吸力拽著我向前。白大褂口袋里的諾基亞瘋狂震動,這次屏幕上只顯示著一行血紅色的數(shù)字:
(時空錯位率: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