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灰色的云層把天都壓得低低的,像塊浸了水的臟棉絮,沉甸甸地懸在南雅中學的教學樓上空。雨絲細得跟針尖似的,斜斜地扎在玻璃窗上,匯成一道道水痕往下淌。教室里沒開大燈,光線昏暗暗的,粉筆末混著潮濕空氣的味道在鼻頭上飄,說不出的悶。
下課鈴剛響過,數(shù)學老師夾著教案走了。林晚星趴在桌子上揉太陽穴,腦子里全是拋物線和函數(shù)圖像在打轉(zhuǎn)。重生回來這么久,她還是不太適應這種高強度的學習節(jié)奏。不過比起前世渾渾噩噩的日子,現(xiàn)在這點累根本不算什么。
"喂,林晚星,借塊橡皮。"后桌的男生用筆戳了戳她的背。
林晚星從筆袋里摸出橡皮遞過去,心思還在剛才沒弄懂的那道題上。她翻開筆記本,準備整理下課堂重點,等會兒去圖書館接著啃。剛把數(shù)學書塞進書包,就聽見外面走廊上傳來一陣哄笑,夾雜著女生尖銳的說話聲。
林晚星皺了皺眉,起身想去把窗戶關(guān)上。就在這時,數(shù)學老師又折了回來,手里拿著個保溫杯。"不好意思,忘拿東西了。"他咧著嘴笑,露出兩排被煙熏黃的牙。
林晚星趕緊往旁邊讓,書包帶不小心勾到了桌腿。"嘩啦"一聲,抽屜里的東西全倒了出來。筆記本、習題冊散了一地,還有一疊用皮筋捆著的照片也跟著掉了出來。
空氣瞬間安靜了。
林晚星的心臟咯噔一下,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了。她眼睜睜看著最上面那張照片飄落到地上,發(fā)出輕微的"啪嗒"聲。照片上,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她笑靨如花,依偎在陸之衍懷里,而陸之衍微微低著頭,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
"我去,那不是陸之衍嗎?"\
"天吶,他們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林晚星不是說跟陸之衍沒關(guān)系嗎,騙人的吧?"
議論聲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林晚星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她下意識地想去撿照片,可手腳卻像灌了鉛似的不聽使喚。
就在這時,一只涂著紅色指甲油的手搶先一步撿起了照片。
張茜茜慢悠悠地站起身,故意把照片舉得高高的,讓周圍的人都能看清。她穿著件粉色的連衣裙,襯得皮膚白皙,可臉上的表情卻刻薄得要命。
"喲,這不是我們班的林大美女嗎?"張茜茜拖著長腔,聲音尖得像指甲刮玻璃,"藏得夠深啊,跟保送生陸之衍這么親密,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
林晚星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刺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些。她冷冷地看著張茜茜,沒說話。
張茜茜見她不吱聲,更來勁了。她轉(zhuǎn)過身,對著周圍的同學揚了揚手里的照片:"你們快看看,保送生不是應該專心學習嗎?怎么還有時間談戀愛???"她頓了頓,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林晚星的臉,"某些人成績墊底,心思倒是不少,知道提前抱大腿了?"
周圍響起一陣壓抑的哄笑聲。林晚星深吸一口氣,前世被造謠的場景像電影一樣在腦海里回放。那時候的她也是這樣被圍在中間指指點點,只會哭著說"不是這樣的",結(jié)果越解釋越亂。
但現(xiàn)在不同了。
林晚星慢慢抬起頭,眼神冷得像冰。她看著張茜茜,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張同學,撿到別人東西,不應該歸還嗎?"
張茜茜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林晚星會是這個反應。她強自鎮(zhèn)定:"我這不是好奇嘛,畢竟......"
"好奇就可以隨便翻看別人的隱私?"林晚星打斷她,往前走了一步。她個子比張茜茜高,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氣勢上就壓了對方一頭,"還是說,你特別喜歡窺探別人的生活,以此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張茜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捏著照片的手緊了緊:"我......"
林晚星突然伸手,快如閃電。張茜茜只覺得手上一空,照片已經(jīng)到了林晚星手里。周圍的人都驚呼一聲,沒想到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林晚星動作這么快。
林晚星拿著照片,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她看都沒看照片上的內(nèi)容,直接"嘶"地一聲,把照片撕成了兩半。
"別??!"有男生忍不住喊了一聲。
林晚星充耳不聞,繼續(xù)撕。"嘶啦、嘶啦"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里格外刺耳。她把照片撕成了碎片,又狠狠地踩在腳下。碎片混著灰塵,瞬間變得面目全非。
做完這一切,林晚星抬起頭,目光掃過周圍的同學。"照片是我的,"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想怎么處理,是我的自由。"她的眼神冷得像淬了冰,"還有,我的事,與你們無關(guān)。"
剛才還在竊竊私語的同學們頓時鴉雀無聲,一個個都被林晚星的氣勢震懾住了。張茜茜咬著嘴唇,眼里滿是不甘,卻不敢再說一個字。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彎腰去撿散落在地上的書本。就在這時,教室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讓讓,讓讓。"
林晚星的動作一頓,心猛地沉了下去。這個聲音,她化成灰都認得。
她慢慢抬起頭,看向門口。陸之衍就站在那里,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背著雙肩包,額前的碎發(fā)有些凌亂。他顯然剛從外面回來,右肩被雨水打濕了一小塊,可這絲毫不影響他身上干凈清爽的氣質(zhì)。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晚星看到陸之衍的眼睛猛地睜大了。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照片碎片上,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周圍的同學不自覺地往兩邊退,給陸之衍讓開了一條路。氣氛又變得緊張起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著看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陸之衍沒說話,徑直朝林晚星走過來。他的腳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星的心上。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戒備地看著他。
走到離林晚星幾步遠的地方,陸之衍停了下來。他彎腰,伸出手,想去撿腳邊的一塊照片碎片。
林晚星的心跳驟然加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身體先于大腦行動,猛地抬起腳,狠狠踩在了陸之衍的手背上。
"唔!"陸之衍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滲出細密的汗珠。他的手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指節(jié)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抖。
周圍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林晚星死死地盯著陸之衍的眼睛,聲音冷得像寒冬的冰:"陸之衍,我警告你。"
陸之衍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解,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受傷。"晚星,我......"
"別叫我晚星!"林晚星厲聲打斷他,腳下又加了幾分力,"我跟你不熟!"
陸之衍的臉色更加蒼白,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林晚星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離。我。遠。點。"
這四個字像冰錐一樣扎進陸之衍的心里。他怔怔地看著林晚星,眼神里充滿了受傷和疑惑。
周圍靜得落針可聞。林晚星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很過分,可她沒辦法。只要一看到陸之衍,前世的那些痛苦回憶就會像潮水一樣涌過來,讓她喘不過氣。
她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林晚星猛地收回腳,不再看陸之衍一眼,抓起地上的書包轉(zhuǎn)身就走。她的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
經(jīng)過張茜茜身邊的時候,林晚星的腳步頓了頓。她側(cè)過頭,冷冷地瞥了張茜茜一眼。張茜茜被她看得心里一咯噔,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脖子。
林晚星沒說話,徑直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陸之衍身上。他還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手背上的紅印格外刺眼。他看著林晚星離去的方向,眼神復雜得讓人看不懂。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直起身,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就在這時,角落里傳來"咔嚓"一聲輕響。
沒人注意到,張茜茜悄悄拿出了手機,鏡頭對準了陸之衍。她按下了拍攝鍵,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笑容。手機屏幕上,是陸之衍望著林晚星背影的畫面,看起來......深情款款。
張茜茜快速把照片保存好,抬眼看向陸之衍的背影,眼里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她 fingers 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不知道在編輯什么。
走廊盡頭,林晚星靠在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在教室里強裝的鎮(zhèn)定瞬間崩塌,她的手腳冰涼,渾身都在微微顫抖。她閉上眼睛,腦海里全是陸之衍受傷的眼神。
愧疚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幾乎要將她淹沒。
"對不起,陸之衍。"她輕輕呢喃,聲音小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為了活下去,我只能這樣對你。"
雨滴敲打著窗戶,發(fā)出單調(diào)的聲響。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林晚星一個人的身影。她不知道,一場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未完待續(xù)\]雨水順著走廊的窗戶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劃出扭曲的水痕,像誰的眼淚流過灰敗的臉頰。林晚星背靠著冰涼的墻壁,指尖還殘留著踩在陸之衍手背上的觸感——那短暫的柔軟與后來驟然繃緊的肌肉,像烙鐵一樣燙進她的神經(jīng)。
書包帶勒得肩膀生疼,里面的習題冊硌著肋骨。她剛想調(diào)整姿勢,就聽見身后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這所學校里,只有張茜茜會用這種黏膩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方式接近別人。
"林晚星,你剛才可真威風啊。"張茜茜的聲音帶著甜膩的嘲諷,指甲輕輕劃過旁邊的墻裙,留下幾道白痕,"可惜啊,有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大家可都看在眼里。"
林晚星偏過頭,雨水恰好從窗沿滴落,濺在她裸露的腳踝上,冰涼刺骨。張茜茜今天涂了新的口紅,是那種俗艷的玫紅色,說話時唇角翕動,像某種吐著信子的生物。
"我怎么想,需要向你匯報?"林晚星的聲音比剛才在教室里更冷,她發(fā)現(xiàn)對抗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自己變成一塊捂不熱的冰。
張茜茜顯然沒料到她還敢頂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變得更加燦爛:"不需要我匯報,自然有人感興趣。"她慢悠悠地掏出手機,屏幕對著林晚星的方向晃了晃,雖然看不清內(nèi)容,但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你說,如果這張照片配上點文字,發(fā)到校園論壇上,會怎么樣?"
心臟猛地一縮。林晚星看著張茜茜那雙寫滿算計的眼睛,突然覺得前世的自己真是蠢得可憐。那時候她總以為只要忍氣吞聲,麻煩就會自己消失,卻不知道對于某些人來說,你的退讓只會成為他們得寸進尺的階梯。
"你想怎么樣?"林晚星直起身,書包從肩頭滑落,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不想再像前世那樣被動,既然張茜茜主動找上門來,不如一次性解決。
張茜茜被她眼中的冷意震懾了一瞬,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隨即又強裝鎮(zhèn)定:"很簡單,"她抬起下巴,像是施舍一般,"離陸之衍遠點。只要我看不到你們倆有任何來往,這張照片,自然會永遠躺在我的相冊里。"
原來如此。林晚星差點嗤笑出聲。繞了這么大一圈,說到底還是為了陸之衍。前世她也是這樣,像個跳梁小丑一樣,以為搶走陸之衍就能證明自己比林晚星強,卻不知道人家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過她。
"我和他的關(guān)系,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林晚星向前逼近一步,個子上的優(yōu)勢讓她能輕易俯視張茜茜,"還有,把照片刪了。"
張茜茜被她的氣勢嚇得又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走廊的欄桿上,發(fā)出"哐當"一聲悶響。她慌亂地握緊手機,像握著救命稻草:"你、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動我,我現(xiàn)在就把照片發(fā)出去!"
林晚星看著她色厲內(nèi)荏的樣子,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她轉(zhuǎn)身撿起地上的書包,拉鏈頭撞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隨便你。"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讓張茜茜的心沉了下去。她原本以為林晚星會驚慌失措,會跪地求饒,就像以前無數(shù)次那樣??涩F(xiàn)在,對方眼里只有冷漠,仿佛她手里的根本不是能毀掉一個人名聲的武器,而是一塊無關(guān)緊要的垃圾。
"林晚星!"張茜茜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別后悔!"
林晚星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雨水似乎更大了,敲打在窗戶上,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是在為這場無聲的較量伴奏。
走到樓梯口時,林晚星的腳步頓住了。陸之衍就站在樓梯平臺上,剛才的對話,他顯然都聽到了。他靠著冰冷的墻壁,白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青筋隱隱跳動。手背的紅印已經(jīng)變成了青紫,看起來格外刺眼。
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固了。林晚星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樓下隱約傳來的上課鈴聲。她下意識地想逃,腳卻像被釘在了原地。
陸之衍慢慢朝她走來,每一步都踏在樓梯的邊緣,發(fā)出輕微的聲響。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蘊藏著暴風雨的海面,讓人看不透情緒。走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他停了下來,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所以,在你眼里,我就這么......不堪?"
林晚星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了,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別過頭,不敢看他受傷的眼睛:"我說過,離我遠點。"
"為什么?"陸之衍追問,上前一步,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頭,"上周末我們不是還好好的嗎?你告訴我你不是故意疏遠我,你說......"
"那是我騙你的!"林晚星猛地打斷他,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陸之衍,你聽不懂人話嗎?我討厭你!我不想再看到你!你到底要糾纏我到什么時候?"
這些話像淬了毒的刀子,不僅刺向陸之衍,也深深扎進了林晚星自己的心里。她看到陸之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神里的光芒一點點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冰冷和嘲諷。
"好,很好。"陸之衍冷笑一聲,向后退了兩步,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林晚星,我記住了。"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腳步急促而決絕,背影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狼狽和憤怒。白襯衫的衣角在空中劃過一道凌厲的弧線,很快消失在樓梯下方。
林晚星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身體慢慢滑落在地。書包散落在腳邊,里面的書本散落出來,其中一本翻開著,上面是她用工整字跡寫的筆記:"重生不易,且行且珍惜。"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林晚星抱住膝蓋,將臉深深埋進臂彎。潮濕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陸之衍身上淡淡的薄荷香味,那是她曾經(jīng)無比熟悉,如今卻只想逃離的味道。
"對不起,陸之衍。"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真的對不起......"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林晚星顫抖著掏出來,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內(nèi)容只有短短一句話:
"想知道你父母當年為什么會破產(chǎn)嗎?放學后,學校后花園見。"
雨更大了,像是誰在天空撕開了一道口子。林晚星看著那條短信,剛剛稍微平復的心跳再次瘋狂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她知道,這場雨,恐怕不會輕易停了。而她以為可以重新開始的人生,似乎正朝著一個更加危險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