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即將走出巷口,徹底融入外面街道更廣闊也更冰冷的黑暗時——
“邢于笙——!”
一聲凄厲到變調的哭喊,如同最鋒利的箭矢,再次撕裂狂暴的雨幕,狠狠射向邢于笙早已破碎不堪的心防!
邢于笙的腳步如同被釘死在地面,猛地僵??!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wěn)!她死死攥著行李箱的提手,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猛地轉過身!
別墅二樓那扇敞開的窗口,韓亦安不知何時掙脫了韓亦澤的禁錮,再次撲到了窗邊!她大半個身體再次探出!濕透的墨黑長發(fā)在狂風中瘋狂飛舞,單薄的睡衣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瘦削得驚人的輪廓。她的臉色比之前更加慘白,如同透明的水晶,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在風雨中!她一只手死死摳著濕滑的窗框,另一只手朝著邢于笙離開的方向,徒勞地伸著,五指張開,像是要抓住什么永遠無法觸及的東西!
“別走——邢于笙——我求你——別丟下我——”她的哭喊聲嘶啞破碎,帶著一種靈魂被生生撕裂的巨大痛苦和卑微到塵埃里的絕望哀求!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在她臉上洶涌流淌,混著冰冷的雨水。她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悲痛和寒冷而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破碎的顫音,仿佛隨時會徹底崩潰。
韓亦澤再次從后面死死抱住了她,用盡全力將她往回拖,臉上是驚怒交加和巨大的恐慌!他對著窗外雨幕中那個僵立的身影怒吼著什么,聲音卻被風雨徹底吞噬。
邢于笙站在巷口,仰著頭,雨水瘋狂地沖刷著她的臉。她看著安安那在風雨中搖搖欲墜、伸向自己的、徒勞的手,看著她眼中那滅頂的絕望和卑微的哀求……一股巨大的、無法抗拒的力量瞬間沖垮了她所有的防線!
行李箱的提手從她無力的指間滑落,“哐當”一聲砸在冰冷的泥水里。
她不再猶豫。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她朝著別墅的方向,朝著那個在風雨中即將凋零的身影,再次沖了回去!腳步踉蹌而瘋狂,濺起大片渾濁的水花!
“安安——!”她嘶喊著,聲音帶著哭腔和不顧一切的決絕!
她沖回到樓下,沖回到那扇敞開的窗戶正下方!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她再次澆透。她仰著頭,卷發(fā)濕透,凌亂地貼在臉上,雨水沖刷著她蒼白的臉和嘴角的傷口。她張開雙臂,像一個最虔誠也最絕望的信徒,徒勞地想要接住那隨時可能墜落的星辰!
“我在這里!安安!你看!我在這里!”她聲嘶力竭地喊著,雨水灌進她的嘴里,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卻依舊不管不顧,“我不走了!我發(fā)誓!我哪里也不去了!”
窗臺上,韓亦安看到了邢于笙再次沖回來,看到了她在暴雨中張開雙臂、如同獻祭般的姿態(tài)。那不顧一切的身影,那聲嘶力竭的呼喊,像一道微弱卻真實的光,終于穿透了她被絕望徹底冰封的心湖。眼中那種瘋狂的、同歸于盡的決絕光芒,被一種巨大的、失而復得般的脆弱和委屈所取代。
“邢于笙……”她嗚咽著,掙扎的力氣似乎耗盡了,身體軟軟地靠著窗框,朝著邢于笙的方向,緩緩地、無力地伸出了那只一直徒勞張開的手。淚水混著雨水,在她臉上肆意流淌。
邢于笙看著那只伸向自己的、蒼白纖細的手,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一股混雜著滅頂心疼和不顧一切的勇氣,如同巖漿般在她體內爆發(fā)!她不再猶豫!
她猛地向前沖了兩步,靠近冰冷的墻壁。雨水順著墻壁流淌,浸濕了她的鞋子和褲腳。她仰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的臉。然后,她踮起腳尖,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上方,朝著那只在風雨中無助伸向自己的手,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她的指尖,帶著冰冷的雨水和微微的顫抖,終于觸碰到了——
觸碰到了韓亦安那同樣冰冷、同樣顫抖的指尖!
冰冷的肌膚相觸的瞬間,一股巨大的電流瞬間竄遍兩人的全身!仿佛靈魂都在這一刻產生了共鳴的震顫!
邢于笙死死地、用盡全力地抓住了那只手!如同抓住沉沒前唯一的浮木!她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韓亦安冰冷的皮膚里!她將那只手緊緊地、緊緊地包裹在自己同樣冰冷卻帶著無比堅定力量的掌心!
“抓住你了……”邢于笙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巨大哽咽和不容置疑的守護誓言,透過狂暴的雨幕,清晰地傳遞上去,“安安……我抓住你了……別怕……”
韓亦安的身體猛地一震!指尖傳來的、邢于笙那堅定有力的緊握感,像一道滾燙的暖流,瞬間擊穿了她被絕望冰封的心臟!她不再掙扎,任由哥哥從身后抱著她。她低下頭,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更加洶涌地滑落,混著冰冷的雨水,滴在邢于笙仰起的、寫滿痛楚和堅毅的臉上。
四目相對。隔著冰冷的、如同瀑布般傾瀉的雨幕。
一個在風雨飄搖的窗臺,如同被折翼的鳥,淚水洶涌。
一個在冰冷泥濘的地面,如同守護的荊棘,目光灼灼。
絕望與守護,痛苦與救贖,在這一刻,在冰冷的雨水中,被一只緊緊相握的手,短暫地連接在一起。
邢于笙仰著頭,雨水瘋狂地沖刷著她的臉,模糊了她的視線,卻沖刷不掉她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她看著韓亦安臉上洶涌而下的淚水,看著那混合著雨水滑落的、滾燙的絕望。
她不再猶豫。
她抓著韓亦安的手,用力將她拉得更近一些。然后,在韓亦安驚愕的目光中,在韓亦澤驚怒的注視下,邢于笙踮起腳尖,仰起頭——
溫熱的、帶著顫抖卻無比堅定的唇,輕柔地、珍重地吻上了韓亦安那只被雨水沖刷得冰冷的手背。
吻,落在了那不斷滑落的、混著雨水的淚水之上。
這個吻,沒有任何情欲的意味。它冰冷,潮濕,帶著雨水的咸澀和淚水的苦澀。它輕柔得像一片羽毛拂過,卻又沉重得像一個用靈魂刻下的誓言。它落在手背上,卻仿佛穿透了肌膚,直接烙印在了韓亦安劇烈顫抖的心上。
吻去她的淚水。
吻去她的恐懼。
吻去……這冰冷的、令人絕望的雨。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狂暴的雨聲、呼嘯的風聲,似乎都成為了遙遠的背景。整個世界,只剩下指尖那緊握的力量,和手背上那個帶著滾燙溫度的、充滿犧牲與守護意味的輕吻。
邢于笙的唇在韓亦安冰冷的手背上停留了幾秒。她的卷發(fā)濕透,緊貼著蒼白的臉頰,雨水順著她的下頜不斷滴落。她閉著眼,長而密的睫毛在雨水沖刷下微微顫動,如同垂死的蝶翼。再睜開眼時,那雙被雨水洗過的眼眸里,翻涌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和……深不見底的、令人心碎的溫柔。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松開了緊握的手。
指尖的溫暖和力量驟然抽離,韓亦安的心猛地一沉!一種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不……”她下意識地想要再次抓住,手指徒勞地在冰冷的空氣中抓撓。
邢于笙卻猛地后退了一步!避開了她伸出的手。她的動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撕裂般的決絕。
“安安,”邢于笙仰著頭,雨水沖刷著她的臉,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穿透雨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口剜出的血肉,“你值得……光明正大的愛?!?/p>
她的目光深深地、深深地望進韓亦安那雙瞬間被巨大恐慌和不解填滿的墨黑眼眸。那眼神里,有千言萬語,有刻骨的愛戀,有滅頂的痛楚,更有一種……被逼到絕境后、為了她而選擇自我放逐的、玉石俱焚般的犧牲。
“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邢于笙的聲音帶著一種破碎的哽咽,嘴角卻強行扯出一個極其慘淡的微笑,“不是躲在陰影里……不是讓你……為了我……和至親反目……”
她的話語頓住,巨大的痛苦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看著韓亦安瞬間慘白絕望的臉,看著韓亦澤那緊繃而復雜的表情,心口那個巨大的空洞,被冰冷的雨水和絕望瘋狂灌入。
“等我……”邢于笙最后吐出兩個字,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承諾和……渺茫的希望。然后,她不再停留,不再看韓亦安那如同被拋棄般的絕望眼神。
她猛地轉過身!動作帶著一種撕裂自己般的決絕!濕透的卷發(fā)甩出一道冰冷的水弧。她不再看那個被她丟棄在泥水里的行李箱,仿佛那已是前世的枷鎖。
她邁開腳步,朝著巷子外那片更廣闊、也更冰冷的黑暗,一步一步,踉蹌而堅定地走去。腳步沉重,背脊卻挺得筆直,像一根被風雨摧折卻依舊不肯低頭的荊棘。每一步踏在濕冷的泥水里,都濺起渾濁的水花,也仿佛踏碎了自己最后一點微弱的奢望。
雨水瘋狂地沖刷著她孤絕的背影,很快將她與巷弄深處的黑暗融為一體。
巷口,只留下那個孤零零躺在泥水中的行李箱,和上方窗口,韓亦安那只依舊徒勞伸向冰冷雨幕的、顫抖的手。以及,她臉上洶涌流淌的、混合著雨水和絕望的淚水。
韓亦安的身體徹底軟了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倒在韓亦澤的懷里。那只伸向雨幕的手無力地垂下。她不再哭喊,不再掙扎,只剩下一種徹底的、令人心寒的死寂??斩吹难凵裢嫌隗舷У南锟诜较颍路痨`魂也隨之被抽離。
大雨滂沱,冰冷地沖刷著空寂的巷弄,仿佛要將一切痕跡、一切痛苦、一切無聲的誓言,都徹底洗刷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