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瑪麗醫(yī)院那間狹小的值班室,彌漫著消毒水、廉價咖啡和疲憊汗水混合的沉悶氣息。空氣凝滯,只有老舊空調(diào)外機(jī)在窗外發(fā)出茍延殘喘般的嗡鳴。慘白的日光燈管將墻壁照得如同停尸房般冰冷。
**邢于笙**蜷縮在狹窄的行軍床上,身上只蓋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護(hù)士外套。深棕色的卷發(fā)凌亂地鋪散在枕頭上,如同枯萎的藤蔓,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露出的臉頰在燈光下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灰敗,嘴唇干裂,毫無血色。眼窩深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重的、如同淤青般的陰影。即使在昏睡中,她的眉頭也緊緊擰著,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仿佛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夢境如同破碎的玻璃渣,反復(fù)切割著她的神經(jīng)。
巴黎冰冷的雨夜,月光銀發(fā)的少女蜷縮在緊閉的門外,絕望的嗚咽穿透雨幕……
香港重逢時,韓亦安墨黑長發(fā)下冰冷的疏離和帶著恨意的眼神……
畫廊里那張如同詛咒般、記錄著她最不堪狼狽的照片……
韓亦澤辦公室里,那份刺目的紅色請柬,和他冰冷的聲音:“祝她幸?!薄?/p>
最后,定格在韓家別墅那間冰冷空蕩的客房地板上——韓亦安蜷縮著,額角青紫,嘴角染血,那雙被巨大痛苦和悔恨燒紅的墨黑眼眸,死死地、控訴般地瞪著她……
“不……安安……”一聲破碎的、帶著泣音的夢囈從**邢于笙**干裂的唇間擠出。她的身體在狹窄的床上猛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卷發(fā)隨著她的動作滑落,露出那張寫滿痛苦和恐懼的臉。
下一秒!
**邢于笙**如同被噩夢扼住了喉嚨,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曾經(jīng)銳利如刀、帶著侵略性或深沉守護(hù)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紅血絲,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痛苦而劇烈收縮!巨大的心悸感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攥住了她的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劇痛!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那個夢……太真實了!安安……吐血了?在地板上……看著她……那眼神……
一股滅頂?shù)目只湃缤涞某彼?,瞬間淹沒了她!她掙扎著想要坐起來,身體卻因為巨大的虛弱和心悸而軟綿無力,眼前陣陣發(fā)黑。
不行!她不能待在這里!她必須……必須知道安安怎么樣了!那個夢……那個眼神……是真的嗎?!
這個念頭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她瀕臨崩潰的神經(jīng)上!她強(qiáng)行壓下喉嚨口的腥甜和眩暈感,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掙扎著從行軍床上滾落下來!膝蓋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傳來一陣鉆心的痛楚,卻讓她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幾分。
她扶著冰冷的床沿,踉蹌著站起身。目光如同最瘋狂的探照燈,在狹小簡陋的值班室里瘋狂掃視!她的行李箱!那個不大的、深色的行李箱,被她塞在床底!
她幾乎是撲倒在地,不顧膝蓋的疼痛,用顫抖的手將那個行李箱粗暴地拖了出來!灰塵揚(yáng)起,嗆得她劇烈咳嗽起來,嘴角又嘗到了一絲熟悉的鐵銹味。她胡亂地抹了一把嘴角,指尖染上一點暗紅。她顧不上這些。
“咔噠!咔噠!”
行李箱的鎖扣被她顫抖的手指粗暴地打開、掀開!里面只有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胡亂地塞在一起。她看也不看,雙手如同挖掘?qū)毑匕?,瘋狂地在衣物中翻找?/p>
沒有!沒有手機(jī)!她離開韓家時,就切斷了與過去的所有聯(lián)系,包括那個存著安安號碼的手機(jī),被她扔在了不知哪個垃圾桶里!
巨大的絕望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間攫住了她的喉嚨!沒有手機(jī)!她怎么聯(lián)系?怎么知道安安的情況?!那個可怕的夢境……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恐慌像藤蔓般瘋狂纏繞、收緊!幾乎讓她窒息!她猛地抬起頭,卷發(fā)凌亂地黏在汗?jié)竦念~角和脖頸。目光掃過值班室角落那張破舊的桌子,上面放著一部老舊的、醫(yī)院內(nèi)線用的座機(jī)電話!
一絲微弱的希望瞬間點燃!
她跌跌撞撞地?fù)溥^去!抓起冰冷的聽筒!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和虛弱而劇烈顫抖,幾乎按不準(zhǔn)撥號鍵!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用盡全身力氣回憶!回憶韓家別墅的固定電話號碼!那個她曾無數(shù)次在深夜偷偷凝望、卻從未有勇氣撥出的號碼!
指尖顫抖著,一下,一下,用力地按下那些冰冷的數(shù)字鍵。每按一下,心都像被重錘狠狠敲擊!
聽筒里傳來漫長的、令人心焦的等待音……
“嘟——嘟——嘟——”
每一聲等待音,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邢于笙**死死攥著聽筒,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駭人的青白色!卷發(fā)下的臉繃緊到了極致,嘴唇無聲地翕動著,祈禱著有人接聽!祈禱著那個可怕的夢境只是虛驚一場!
時間在等待音的折磨中緩慢爬行。
就在**邢于笙**的心沉入絕望的冰窟,幾乎要放棄時——
“咔噠。”
電話被接通了!
**邢于笙**的心臟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幾乎要脫口而出“安安!”!
然而,聽筒里傳來的,卻是一個中年女人帶著濃重粵語口音、公事公辦、甚至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的聲音:“喂?韓宅。哪位?”
是傭人!不是安安!也不是韓亦澤!
巨大的失望如同冰水澆頭!**邢于笙**喉嚨里涌上的呼喊瞬間被堵死!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巨大的恐慌和想要知道安安狀況的迫切,在她心中瘋狂撕扯!
“喂?喂?哪位啊?不說話我掛斷了!”傭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等等!”**邢于笙**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急迫,從干澀的喉嚨里硬擠出來,“我……我找韓亦安小姐!她……她在不在?她……怎么樣了?” 最后幾個字,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
隨即,傭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和……疏離:“小姐她……身體不太舒服,已經(jīng)休息了。不方便接電話?!?話語簡短,帶著明顯的拒絕意味。
“不舒服?!”**邢于笙**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巨大的恐慌!那個夢!那個吐血的畫面瞬間在她腦中炸開!“她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語無倫次,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對不起,無可奉告。先生吩咐過,任何打擾小姐休息的電話都不接?!眰蛉说穆曇糇兊帽涠鴪詻Q,帶著韓亦澤命令的余威,“就這樣,再見?!?/p>
“不!等等!求你告訴我她……”**邢于笙**的哀求被無情地切斷。
“嘟——嘟——嘟——”
冰冷的忙音如同最惡毒的嘲笑,狠狠刺穿了**邢于笙**的耳膜!
聽筒從她無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聲砸在冰冷的桌面上,彈跳了幾下,最終歸于死寂。
**邢于笙**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身體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落,最終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卷發(fā)徹底垂落,遮住了她整張臉。
傭人冰冷的拒絕……“身體不舒服”……“先生吩咐”……
所有的信息碎片,都指向那個可怕夢境最壞的可能性!安安……真的出事了!因為那些照片!因為她的離開!因為……她!
一股滅頂?shù)慕^望和巨大的、如同海嘯般的悔恨,瞬間將她徹底吞沒!心臟像是被無數(shù)把冰冷的利刃反復(fù)捅刺、攪動!痛得她蜷縮起身體,喉嚨里發(fā)出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壓抑到極致的嗚咽!指甲深深摳進(jìn)冰冷的水泥地面,指腹瞬間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滲出血絲,她卻渾然不覺!
是她!都是她!她才是那個帶來一切災(zāi)難的源頭!她以為離開是成全,是讓她“光明正大”,卻親手將她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巨大的痛苦如同冰冷的潮水,反復(fù)沖刷著她破碎的靈魂。不知過了多久,那滅頂?shù)慕^望和悔恨,如同被地獄之火反復(fù)煅燒,最終沉淀為一種冰冷刺骨的、帶著毀滅氣息的決絕。
她不能留在這里!留在這個充滿消毒水氣味、離她咫尺天涯卻無法觸及她的地方!她必須離開!離開香港!離開這片埋葬了她所有希望和愛的土地!逃得越遠(yuǎn)越好!逃到?jīng)]有回憶、沒有痛苦、也……永遠(yuǎn)不會再傷害到她的地方!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如同瘋狂的藤蔓,瞬間纏繞了她所有的理智!
**邢于笙**猛地抬起頭!卷發(fā)凌亂地黏在汗?jié)?、慘白的臉上,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翻涌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孤注一擲的光芒!她不再猶豫!
她掙扎著爬起來,不再看那部冰冷的電話。她撲向那個敞開的行李箱!將里面那幾件簡單的衣物粗暴地塞得更緊!“啪”地一聲合上箱蓋,扣上鎖扣!動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般的急切!
然后,她拖著那個不大的行李箱,踉蹌著沖出了這間如同囚籠般的值班室!沖進(jìn)了醫(yī)院走廊冰冷的燈光和消毒水氣味中!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朝著醫(yī)院大門的方向,朝著徹底逃離的方向,頭也不回地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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