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男人質(zhì)問的話姜熙寧也不惱，反倒是因為他語句里的錯別字，“噗嗤”笑出了聲，獨屬于少女清甜的聲音，好像把久久未見的隔閡都融散了去。

也不答他的話，把手里提著的棕色小皮箱往他懷里一塞，箱子不輕，成吉思汗下意識抱緊了。

她又把圍巾往上攏了攏，幾乎遮到眼尾，拽著他的胳膊就往人流外走：“他們都死了?！?/p>

成吉思汗被她帶著走的身形一頓。

“我沒親人了，就來找你了?！彼Z氣輕得像說今天天氣不錯，“就想來看你一眼?！?/p>

“本來還想，你會不會早就沒了，沒想到還活著?！?/p>

說著，她斜眼打量他的穿著——黑色大風(fēng)衣，內(nèi)里馬甲領(lǐng)口還掉著根細(xì)金線，手里攥著銀懷表，又轉(zhuǎn)頭笑：“瞧著混得還不錯?！?/p>

那幾句話像幾片冰碴子，順著成吉思汗的耳朵鉆進心里，剛見到親人暖熱的身子，忽的就涼透了。

他僵在原地，懷里的皮箱沉得像塊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著嗓子問：“誰？誰死了？”

“你知道的那些人，都死了?！苯鯇幤乘谎?，語氣隨意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就這幾句話的功夫，車站往外走的人已少了大半。姜熙寧拽著他踏出車站大門，忽的“哇”了一聲，腳步頓住了。

成吉思汗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外面是白茫茫的世界。

涅瓦河的冰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連街道旁的屋頂、欄桿，都裹著層厚雪，鋼鐵的建筑立在雪地里，硬挺又清冷，是冰雪澆鑄的城。

姜熙寧的眼睛亮得驚人，黑黝黝的眸子映著雪光：“原來這就是俄羅斯?！彼皖^踩了踩腳下的冰面，皮鞋底擦過冰，差點滑一跤，連忙扶住成吉思汗的胳膊。

不遠(yuǎn)處，幾個俄羅斯人正彎腰給鞋上綁冰刃，動作熟稔。

綁好后起身，腳一滑就出去了——哪怕穿得臃腫，在冰上也像舞者，閑適又自在，連孩童都踩著小冰刀追著跑，笑聲脆生生的。

成吉思汗沒心思看這些，都是他看慣了的地方。

姜熙寧那句“都死了”在他腦子里反復(fù)響，像有冷風(fēng)往骨頭縫里鉆。

他盯著姜熙寧被圍巾裹著的側(cè)臉，嘴唇動了又動，好久才啞著嗓子擠出一句：“……為什么？”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張笑盈盈的溫婉的臉，想起那張和他有幾分相似但眉心總擰成川字的臉，想起他大聲說著出去闖蕩一番摔門而出擔(dān)心的兩大一小三張臉——那些臉明明該是清晰的，此刻卻像蒙了層霧，逐漸凝成眼前這張被圍巾遮了大半的臉。

姜熙寧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下，沒回頭，只拽著他往前走，聲音輕了些：“沒有為什么……命不好，別站在這兒，冷?！?/p>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世事無常，天災(zāi)人禍，不作為的政府。

成吉思汗跟著她走，腳步有些沉。

風(fēng)卷著雪沫子打在臉上，他卻沒覺得冷，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塊。

他把懷里的皮箱往胳肢窩緊了緊，又往她身邊靠了靠，替她擋了點迎面來的風(fēng)——這世上，他只剩這一個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