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在晨光里飄，像一群不肯散場的螢火蟲。廢棄商場里靜得可怕，只有玻璃碎片反射的光在地上晃來晃去。夜鶯的槍口還對著我，銀色的槍身在光線下閃得人眼睛疼。

“放下來?！彼f話的時候，我看見她握著槍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點發(fā)白。面具裂了道縫，剛好露出左眼下方那顆淡紅色的痣，像顆凝固的血珠。

我慢慢松開握著美工刀的手。刀刃“哐當”一聲掉在碎鏡片上，火星子濺起來，映得周圍那些小鏡子里全是跳動的火苗。掌心的銀色鱗片還在發(fā)燙，那些紋路就像活過來的小蛇，順著血管慢慢往胳膊上爬。

“控制不住了？”夜鶯往前挪了半步，槍口穩(wěn)穩(wěn)對著我的胸口。距離近了，我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混著一點若有若無的茉莉花香。這味道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聞過。

地上的裂鏡突然閃了一下。我低下頭，看見左邊那半片鏡子里，我的手背上爬滿了鱗片，指甲又尖又黑，活脫脫就是環(huán)蛇組織那些怪物的手?？捎疫吥前肫R子里，映出來的卻不是我。

是個穿著黑色長袍的人，兜帽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下巴和一點點蒼白的脖子。最讓我心臟驟停的是，那人脖子上掛著條紅繩，繩子末端吊著顆透明的玻璃彈珠——那是我送給瑤瑤的生日禮物。

“瑤瑤……”我失聲喊出來，腿一軟差點跪下。那顆彈珠是我去年在跳蚤市場花五塊錢淘來的，里面裹著片小小的楓葉?，幀幭矚g得要命，睡覺都戴在脖子上，怎么會跑到這個怪物身上？

夜鶯的槍口突然往下移了半寸。她盯著裂鏡，面具后面的呼吸聲亂了節(jié)奏?！澳琼楁湣彼穆曇粲悬c抖，“你確定是你妹妹的？”

“化成灰我都認得！”我猛地撲到鏡子前，手指狠狠戳向那個戴兜帽的人影，“她在哪？你們把瑤瑤怎么樣了？”

指尖剛碰到鏡面，整個商場突然劇烈搖晃起來。頭頂?shù)奶齑啊斑青辍绷验_道縫，更多的光涌進來，把那些碎鏡片照得發(fā)亮。每塊小鏡子里都映出個不同的“我”——有穿著校服的初中生，有臉上帶傷的外賣員，還有個戴著環(huán)蛇徽章的黑袍人。

“活體門扉……”夜鶯突然開口，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原來你們早就找到門扉之心了?！?/p>

我回頭看她，胸口一起一伏：“什么門扉之心？你把話說清楚！”

她放下槍，后退兩步靠在貨架上，好像突然沒了力氣?！碍h(huán)蛇組織找的不是你，是你妹妹。”她抬起手，指尖劃過面具裂縫，“林瑤是天生的門扉之心，能穩(wěn)定現(xiàn)實和鏡像世界之間的通道。沒有她，活體門扉最多維持三分鐘就會崩潰。”

我腦子里“嗡”的一聲，像被重錘砸中。難怪瑤瑤會失蹤，難怪環(huán)蛇的人一直盯著我——他們不是要抓我，是想通過我找到瑤瑤！

“那獵蛇者聯(lián)盟呢？”我握緊拳頭，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你們說要保護兩個世界，其實也在打瑤瑤的主意，對不對？”

夜鶯沉默了。她摘下半邊破碎的面具，露出左邊的臉。挺翹的鼻梁，蒼白的皮膚，還有那顆越來越紅的淚痣。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張臉我見過——半年前新聞里報道的那個“失蹤女警”，說是在調(diào)查連環(huán)失蹤案時失去了蹤跡。

“我有個妹妹，叫安琪。”夜鶯的聲音很輕，像風里飄著的蛛絲，“比瑤瑤大五歲，三年前在追查環(huán)蛇組織時被抓了。等我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變成了門扉的一部分，只能困在鏡子里，連哭都哭不出來?！?/p>

后腰突然一陣灼痛，比剛才任何一次都要厲害。我低頭一看，鏡心碎片已經(jīng)鉆出衣服，懸浮在半空滴溜溜地轉(zhuǎn)。它突然“啪”的一聲裂成九片，像九只銀色的蝴蝶在空中飛舞。

碎片開始重組，拼成一幅模糊的圖像。我瞇起眼睛仔細看——是座鐘樓，表盤上的指針停在十二點，塔尖纏繞著奇怪的蛇形雕塑。這棟建筑我見過，在市中心醫(yī)院的老院區(qū)！

“醫(yī)院……”我喃喃自語，心臟狂跳起來，“瑤瑤肯定在那兒！”

夜鶯走到我身邊，仰頭看著那些懸浮的碎片。她離我很近，我能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的溫度，還有她呼吸時輕微的顫抖?！搬t(yī)院地下三層有聯(lián)盟的秘密據(jù)點?！彼募绨蜉p輕碰了碰我的胳膊，“但通往那里的走廊是鏡像重疊區(qū)，普通人進去三分鐘就會被同化?！?/p>

我轉(zhuǎn)過頭，剛好對上她的眼睛。那雙翡翠色的眸子里，第一次沒有了冰冷的警惕，只剩下一種我沒法形容的復雜情緒。像害怕，又像期待，還帶著點破釜沉舟的決絕。

“所以我們得一起去?！蔽衣犚娮约赫f。聲音有點陌生，卻異常堅定。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手，指尖輕輕碰了碰我手背上的鱗片。那些銀色的紋路在她觸摸到的瞬間，竟然慢慢變淡了。“鏡像同化還沒到不可逆的程度?！彼闹讣夂軟觯暗悴荒茉偈褂苗R心的力量，至少暫時不能?！?/p>

地上的裂鏡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響聲。我低頭一看，右邊那半片鏡子里的黑袍人竟然轉(zhuǎn)過身來，兜帽下的臉慢慢抬起。沒有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嘴——只有七只銀色的眼睛，在黑色的面罩上排成一個詭異的圈。

“七眼圖騰……”夜鶯倒吸一口涼氣，猛地把我拉到身后，“環(huán)蛇最高指揮層的標志！他們的首領(lǐng)親自來了！”

周圍的小鏡子開始同時震顫，碎片在地上移動，組成一條條銀色的蛇形。頭頂?shù)牧芽p越來越大，陽光漏進來，在地上形成一道扭曲的光柱。

“我們得走了！”夜鶯拉著我的手腕就往東邊跑，“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的手很涼，卻握得很緊。我跟著她穿過滿地碎鏡片，任由那些反光在臉上晃來晃去。跑出沒幾步，身后突然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所有的小鏡子都裂開了，每道裂縫里都有只銀色的眼睛在盯著我們，像無數(shù)個冰冷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