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踹開倉庫鐵門時,濃霧像冰涼的舌頭舔過后頸。妹妹的銀質掛墜在掌心發(fā)燙,表面浮出她被帶走前按下的熒光手印。那些藍色紋路順著我的指紋蔓延,像是某種活物在皮膚上爬行。
頭頂傳來齒輪轉動的咔噠聲。我攥緊消防斧貼著墻根挪動,白發(fā)突然繃直指向倉庫中央。生銹的鐵架上立著面一人高的鏡面裝置,邊緣纏著七根銀色導管——和鈴鐺人胸前的晶體一模一樣。
"林先生很守時。"沙啞的嗓音驚得我后退半步,后背撞上銹蝕的鐵架。掛墜突然滾燙起來,妹妹的手印在鏡面下方亮起微光。
三個黑衣人從不同方位現(xiàn)身,為首那人戴著銀絲眼鏡,手里拎著站長同款的保溫箱。"交易很簡單。"我摸到腰間藏好的消防斧,"你們說的解藥呢?"
眼鏡男掀開保溫箱蓋子。紅湯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和隧道里女孩扔來的那箱一模一樣。我盯著他袖口露出的金鈴鐺,和醫(yī)院撿蘋果的小女孩戴的那個款式分毫不差。
鏡面突然泛起漣漪,某個瞬間,我看見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天花板傳來細微響動,偷襲者從通風管道垂落,舉著和鈴鐺人相同的武器。我側身翻滾,原先站著的位置已經(jīng)被銀色導管戳出個窟窿。
"瑤瑤不是試驗品而是鑰匙。"眼鏡男突然開口,"這點林先生應該猜到了吧?"我猛地握緊掛墜。記憶碎片在腦內(nèi)閃回:父親在實驗室調(diào)試程序,母親把銅鑰匙塞給我時的觸感,還有培養(yǎng)艙里上百個沉睡的我。
偷襲者的金屬骨骼刺破皮膚,和站長副本的模樣越來越像。消防斧劈進對方肩膀時,我聞到一股腐爛的蘋果味。
鏡面劇烈震動,妹妹被七個銀環(huán)鎖在祭壇狀裝置的畫面浮現(xiàn)。胸前插著和我身上一樣的白發(fā)導管,霓虹廣告牌的閃爍頻率與她的哭喊聲完全一致。
"哥哥..."
我撲過去砸碎導管,藍色液體濺在手臂上,皮膚立刻冒出青煙。倉庫深處傳來轟鳴,像是培養(yǎng)艙啟動的聲音。眼鏡男摘下面具,半邊臉是精密的機械構造。
"主上已等候多時。"
血珠濺在鏡面上,映出父親實驗室的平面圖。那些線條明明之前從未見過,卻讓我覺得無比熟悉。跳窗時瞥見外墻有七個同心圓刻痕,和便利店后門抓痕的走向完全吻合。妹妹的哭喊突然變成清晰的指令:"去鐘樓地下十層..."
衣角殘留的藍色血液開始腐蝕皮膚,浮現(xiàn)鈴鐺狀紋路。身后倉庫陷入黑暗,巨型齒輪轉動的聲響震得地面發(fā)顫。我跌進濃霧籠罩的街道,手中鏡面還在發(fā)燙,映出父親實驗室最后一道密碼鎖的形狀。
老舊公寓的樓梯間飄著陳年霉味,扶手上積著厚厚的灰。我數(shù)著臺階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鈴鐺狀紋路已經(jīng)爬到手腕,碰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鑰匙剛插進鎖孔就聽見屋里傳來動靜。我屏住呼吸,左手攥緊口袋里的鏡面碎片,右手慢慢推開門。月光從窗戶漏進來,照在空蕩蕩的床上。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亮著,顯示凌晨零點十五分。
浴室門虛掩著,水汽從縫隙里漫出來。我聽見里面?zhèn)鱽韲W啦啦的水聲,還有……輕微的抽泣。
"瑤瑤?"
水聲戛然而止。
"哥……是你嗎?"
我沖進去的時候,浴缸里坐著個穿白裙的女孩。她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臉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這不是我妹妹,她胸口沒有白發(fā)導管。
"你不是她。"我往后退了一步。
女孩突然咧嘴笑了,嘴角裂到耳根。她站起身,水珠從裙擺滴落,在地板上匯成血泊。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她抬起蒼白的手,指尖在我面前晃了晃,"只要簽個字,你就能見到她。"
鏡面開始泛起漣漪,我看見自己倒影的眼角在抽搐。那女孩從裙兜里掏出一張泛紅光的紙,上面寫著幾個字:**鏡面交易協(xié)議**。
"十分鐘。"她歪著頭,"讓你妹妹回來十分鐘。"
我盯著合同看了一會兒。字跡在不斷變化,先是寫著"永久轉讓鏡子所有權",后來又變成"交出生命"。
"我要先見她。"
鏡面劇烈震動,一個模糊的身影浮現(xiàn)。長發(fā),瘦弱的身體,穿著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時的藍裙子。
"哥……"
我伸手想碰鏡面,卻被一股力量拽住手腕。回頭一看,門口站著三個黑衣人,還是倉庫里那幾個。為首的眼鏡男嘴角帶著笑,袖口的鈴鐺叮當作響。
"林先生不愧是鏡界容器。"他往前走了一步,"能同時承受兩個世界的侵蝕。"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背正在變透明。那些鈴鐺狀紋路已經(jīng)開始吞噬身體。
"簽吧。"女孩把筆遞過來,"不然你妹妹就要永遠留在那邊了。"
我假裝接過筆,在紙上劃拉兩下。鏡面中的妹妹突然睜開眼,瞳孔里閃著幽藍的光。她張開嘴,卻沒有聲音。
"她怎么了?"
"時間快到了。"女孩說,"你要錯過機會了。"
我低頭看合同,發(fā)現(xiàn)最后一行寫著一行小字:**簽署即生效,違約者永困鏡淵**。
"瑤瑤!"我沖向鏡面,卻被眼鏡男死死抱住。他的手掌冰冷,帶著鐵銹味。
白發(fā)突然繃直,我感覺背后有人。扭頭一看,那個穿白裙的女孩正張開血盆大口朝我撲來。
"你們騙我!"
我揮起拳頭砸向鏡面,玻璃碎片扎進掌心。鮮血滴在鏡面上,映出妹妹被七個銀環(huán)鎖住的畫面。她胸前的白發(fā)導管一閃一閃,像是在求救。
"你們到底是誰?"我咬牙切齒。
眼鏡男終于扯下偽裝,半邊臉是精密的機械結構。齒輪在他臉頰里咔噠作響,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我們只是執(zhí)行者。"他說,"主上需要你的鑰匙。"
"鑰匙?"我低頭看手中的銀質掛墜,它正發(fā)出刺目的光。
"你妹妹早就不是完整的人類了。"他獰笑著,"你以為你能救她?她早就不完整了。"
我忽然明白過來。父親的實驗、培養(yǎng)艙里的克隆體、還有那些鈴鐺人,全都是為了打開鏡界通道。而我和瑤瑤,就是最后的鑰匙。
"那就別怪我不講規(guī)矩了。"
我猛地將手中的鏡面碎片扎進他的脖子。黑色的血噴濺在鏡面上,映出無數(shù)個扭曲的影子。
"你瘋了!"女孩尖叫著撲過來。
我一腳踢開她,轉身沖向浴室門。身后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整個墻面都在震動。
"瑤瑤!"我回頭看了一眼。
鏡面劇烈波動,妹妹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的眼淚混著血水滑落,嘴里似乎在喊什么。但下一秒,畫面就消失了。
我沖出公寓樓時,聽見里面?zhèn)鱽肀?。整棟樓都在搖晃,墻壁上出現(xiàn)巨大的裂縫。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信息跳出來:**去鐘樓地下十層**
我攥緊手中的銀質掛墜,朝地鐵站跑去。鈴鐺狀紋路已經(jīng)蔓延到肩膀,但我顧不上疼痛。妹妹還在等我,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我都得把她帶回來。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我滿是血污的手掌上。地下十層的鐘樓在腦海里浮現(xiàn),那些齒輪轉動的聲響仿佛就從地底傳來。我沖進地鐵站時,末班車正要關門。
"等等!"
車廂門在我面前緩緩閉合,玻璃上映出自己空洞的眼神。鈴鐺狀紋路已經(jīng)蔓延到脖頸,碰到的地方像有火在燒。我攥緊口袋里的鏡面碎片,它正發(fā)出微弱的震顫。
地鐵呼嘯著駛入隧道。廣告牌的霓虹倒影在車窗上跳躍,每次閃爍都像是妹妹的嘴唇在開合。她的眼淚混著血水滑落的畫面不斷重放,那個機械構造的眼鏡男最后的話刺在心頭:"她早就不完整了。"
鐘樓站到了。月光從出口的柵欄縫隙漏進來,在地面投下細長的鐵欄陰影。我數(shù)著臺階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地下八層時,空氣里開始彌漫腐爛的蘋果味。
"歡迎回來。"機械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地下十層的入口藏在配電箱后面。我伸手撥開蜘蛛網(wǎng),手指碰到金屬門的瞬間,銀質掛墜突然滾燙起來。門縫里滲出幽藍的光,和妹妹掛墜上的熒光一模一樣。
齒輪轉動的聲音就在耳邊炸響。我撞開門沖進去,眼前的景象讓呼吸停滯。
上百個培養(yǎng)艙整齊排列,每個里面都有個沉睡的我。最中間的艙體打開著,插滿白發(fā)導管的妹妹正躺在那里。她的胸口隨著某種頻率起伏,和墻上霓虹廣告牌的閃爍完全同步。
"瑤瑤!"
我沖過去拔導管,她的身體突然抽搐起來。某個瞬間,我看見她的眼睛睜開了,瞳孔里閃著幽藍的光。但下一秒又閉上了。
培養(yǎng)艙后面?zhèn)鱽砟_步聲。三個黑衣人從陰影里走出,這次他們穿著白大褂。為首的摘下口罩,露出和眼鏡男一模一樣的臉——半邊是精密的機械結構。
"你來得正好。"他的機械臂泛著冷光,"鑰匙終于集齊了。"
我抱起妹妹往后退,她的手臂軟綿綿地垂下來。鈴鐺狀紋路開始吞噬我的視線,整個房間都在扭曲變形。
"你以為你能救她?"他往前走了一步,"她早就不完整了。"
我低頭看懷中的妹妹,她手腕上系著半截斷裂的發(fā)繩。記憶突然閃回,那天早上她出門前還笑著把頭發(fā)扎好。
"那就讓我也不完整好了。"我把銀質掛墜按在妹妹胸前。
掛墜發(fā)出刺目的光,那些培養(yǎng)艙同時震動。墻壁上的霓虹廣告牌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扎進黑衣人的機械臂。我抱著妹妹往后退,身后傳來鏡面碎裂的聲音。
無數(shù)個我的培養(yǎng)艙接連炸裂,那些克隆體睜開眼的瞬間就撲向黑衣人。他們的白大褂被撕成碎片,露出底下布滿齒輪的身體。
"快醒醒!"我搖晃著妹妹,"我們快逃!"
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霓虹廣告牌最后一塊燈管熄滅前,我看見她嘴角微微上揚。
"歡迎來到鏡界。"她輕聲說。
我愣住了。她的眼睛完全變成了幽藍色,手掌貼上我的胸口。一股冰冷的力量瞬間蔓延全身。
黑衣人已經(jīng)倒在克隆體堆里,齒輪散落一地。他們最后的表情定格在驚恐中。
"你們..."我想往后退,但雙腳像生了根。
妹妹坐起身,白發(fā)導管自動連接上我的胸口。"主上等你們很久了。"她說的話讓我渾身發(fā)冷。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鈴鐺狀紋路正在發(fā)光。那些克隆體停止了攻擊,齊刷刷轉頭看向我們。
"不..."我想要掙脫,卻發(fā)現(xiàn)妹妹的手像鐵鉗般牢牢扣住我。
"哥哥不是說過嗎?"她笑了,聲音還是熟悉的,卻讓我感到陌生,"只要能見到我,付出什么代價都值得。"
鏡面在我們腳下展開,無數(shù)雙手從裂縫里伸出。我聽見黑衣人的冷笑,克隆體的腳步聲,還有妹妹...那個真正的妹妹,在遠處哭喊。
"瑤瑤!"我大喊。
"快醒醒!"有人搖晃我的肩膀。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病床上。床頭柜上擺著妹妹最愛吃的蘋果,削好的果肉正在氧化發(fā)黑。
"你終于醒了。"護士松開手,"昏迷了整整三天。"
我盯著天花板,耳邊還回蕩著那個聲音:"歡迎來到鏡界。"
護士轉身去倒水時,我瞥見她手腕上有道新鮮的傷口。黑色的液體正在往外滲。
我悄悄摸向胸口——那里本該有個傷疤,現(xiàn)在卻光滑如新。但我知道,那場噩夢并沒有結束。
它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