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棚搭在谷底背風處，巖壁圍成半圓，像一雙環(huán)抱的手臂。軟榻置于中央，七道真氣依舊纏繞流轉(zhuǎn)，金光在洛冰兒心口微微起伏。虹貓的手掌還覆在玉佩之上，掌心殘留著那股溫潤的震顫，仿佛她的心跳正一下一下叩擊著他掌骨。

他沒動，也沒說話，只是緩緩收力，將真氣一絲絲撤回丹田。劍氣收束的瞬間，長虹劍輕鳴一聲，劍柄微顫，像是回應主人的疲憊。

“穩(wěn)住了?！彼{兔低聲道，指尖搭在洛冰兒腕上，脈息雖細，卻不再飄忽。她額上冷汗未干，呼吸略沉，卻仍強撐著不肯退下。

莎麗伸手扶她肩頭：“我去采藥?！?/p>

“你真氣未復，走不遠?！彼{兔搖頭。

“我能?！鄙悓⒆显苿M于身前，劍尖點地，一道淡紫霧氣自刃口蔓延，如藤蔓般探向林間小徑，“它認得路。”

藍兔望著她片刻，終于點頭。兩人并肩走出竹棚時，風正穿過林梢，吹起藍兔的衣角。她腳步微滯，莎麗立刻伸手扶住。

“你把自己耗得太狠了?！鄙惵曇舻?，卻清晰。

藍兔笑了笑：“你不是也一樣？當年在金鞭溪，是你聽見了劍的哭聲，如今倒成了最懂護人的人?！?/p>

莎麗指尖微動，沒有答話。片刻后，她輕聲道：“那夜她血滴在斷劍上，我聽見的不是哭，是蘇醒。劍認主，人也該認命——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護她，誰護？”

藍兔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看她。陽光穿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她伸手握住莎麗的手：“你現(xiàn)在不只是她的姐姐，也是我們的光。”

莎麗沒再說話，只將手握緊了些。

竹棚內(nèi)，虹貓終于起身，走到榻邊蹲下。他輕輕撥開洛冰兒額前碎發(fā)，那一縷銀絲仍在，冷得像霜。他指尖停在她鬢角，久久未動。

“小時候你說要攢銅板買米。”他低聲說，聲音啞得不像自己，“結(jié)果全給了山下那個咳血的孩子。娘走后，你連哭都躲著我，躲在柴房里，抱著藥匣子發(fā)抖?！彼眍^滾動，“可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是你笑著說‘我沒事’?！?/p>

風從棚外吹進來，掀動他衣角。大奔在不遠處劈柴，斧刃入木，一聲聲沉穩(wěn)。跳跳坐在巖邊，擦拭青光劍，動作極輕，生怕驚擾了什么。達達編著草墊，一圈又一圈，細草在他手中漸漸成形。

逗逗端著藥碗走來，湯色澄黃，藥香微苦。他掀開銀針包，正要施針，虹貓卻伸手攔住。

“不用針?！彼f。

逗逗一怔：“她吞不下?！?/p>

“我來?！?/p>

虹貓接過勺子，舀起一勺藥汁，放在唇邊輕輕吹涼。他動作極慢，像是怕燙著她。藥汁順著唇縫滲入，一滴一滴，順著她蒼白的嘴角滑下。他用指腹輕輕抹去，動作輕得像拂去落葉。

“你總說我莽?！彼贿呂顾?，一邊低語，“可你才是最狠的那個。拿命換命，一聲不吭?！彼D了頓，聲音更低，“從今往后，換我替你省著命。”

藥香彌漫在棚中，混著草木清氣。藍兔與莎麗歸來時，正看見這一幕。藍兔輕輕將采來的靈藥放入藥簍，全是溫養(yǎng)心脈的珍品：雪心蓮、玉髓草、九節(jié)蘭。她走到榻邊，掌心貼上洛冰兒后背，繼續(xù)導引靈氣。

莎麗將紫云劍橫于榻角，劍光如霜，靜靜覆住一角。她坐下，低聲說：“等你醒來，我們?nèi)フ綑?。你說過喜歡那顏色，像初融的雪映著朝陽?！?/p>

大奔劈完最后一塊柴，走來蹲下，看著洛冰兒的臉：“她啥時候能睜眼？”

“快了?！彼{兔輕聲道，“金光已穩(wěn)，經(jīng)脈重塑過半。只要不再驚擾，三日可醒?！?/p>

“三日……”虹貓握緊了勺子，指節(jié)泛白，“太久了。”

“你守得住?！倍憾汉鋈徽f，“你比誰都守得住?！?/p>

虹貓沒答，只是將空碗放下，重新握住她的手。那手依舊冰涼，卻有了血色。

夜深時，眾人輪流值守。虹貓不肯離榻，藍兔便在他身后盤坐，將冰魄真氣緩緩渡入他體內(nèi)，助他恢復元氣。莎麗靠在巖壁上閉目調(diào)息，紫云劍橫膝，劍氣如息。

風停了，星子垂落山谷。

虹貓低頭看著妹妹的臉，忽然發(fā)現(xiàn)她睫毛輕輕顫了一下。他屏住呼吸，指尖撫過她眉心。

“冰兒？”

沒有回應。

但他分明看見，她唇角極輕微地動了動，像是想笑，又像是夢中聽見了什么。

他心頭一緊，正要再喚，卻見她發(fā)梢那縷銀絲竟又淡了幾分，仿佛被夜露悄然洗去。

藍兔睜開眼，輕聲道：“金光在退，是好兆頭?！?/p>

虹貓松了口氣，緩緩靠在榻邊。他太累了，眼皮沉重，卻仍強撐著不睡。

“睡一會兒。”藍兔說，“有我們在?！?/p>

他搖搖頭：“我答應過，不再讓她一個人醒?！?/p>

莎麗起身，將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你倒下，她才真是一個人?！?/p>

虹貓終于閉上眼，手仍握著她的。片刻后，呼吸漸沉，顯是入了淺眠。

藍兔與莎麗對視一眼，輕手輕腳退出竹棚。月光灑在軟榻上，映著洛冰兒安靜的面容。她胸口微微起伏，玉佩貼在心口，光暈如息。

大奔抱來干草鋪在虹貓身側(cè)，跳跳將長虹劍橫在他手邊，劍柄朝內(nèi)，劍鋒朝外，如一道守護的界線。

達達最后看了一眼，輕聲說：“她會好的。”

沒人應聲，卻都點頭。

藥碗擱在竹幾上，殘藥靜止，藥香未散?；鸲堰?，最后一塊柴燃盡，火星飛起，像星子墜入塵土。

虹貓在夢中皺了皺眉，手指猛地收緊，仿佛抓住了什么即將滑落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輕，幾乎聽不見：

“別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