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壁壘”冰冷的金屬地面上流淌,如一層凝固的水銀。安希昱那句“歡迎回家,我的共犯”在寂靜中緩緩沉淀,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歸屬感,沉甸甸地壓在林夢心頭。指尖被安希昱掌心包裹的溫度尚未散去,那灼熱的烙印感卻奇異地平息了劫后余生的心悸。然而,當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滑向安希昱被襯衫袖口嚴實覆蓋的左腕時,那片被布料遮蔽的猙獰疤痕,如同深淵裂開的一道罅隙,瞬間吞噬了剛剛升起的片刻安寧。
浴缸里彌漫的血色,溫熱液體浸透皮膚的粘膩觸感,安希昱那雙失去所有光彩、空洞望向天花板的眼眸……前世殉情的慘烈畫面,帶著撕裂靈魂的痛楚,毫無預兆地、排山倒海般席卷而來!那畫面如此清晰,如此冰冷,幾乎要凍結(jié)她此刻溫熱的血液。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冰手狠狠攥住、揉捏,尖銳的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嚨。她猛地抽了一口氣,臉色瞬間褪盡血色,身體無法控制地晃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沉重的記憶拖入冰冷的水底。
安希昱立刻察覺到了掌中那只手的僵硬和冰冷,以及林夢驟然急促紊亂的呼吸和瞬間煞白的臉色。她的目光銳利如鷹,瞬間捕捉到林夢視線落點的方向——正是自己刻意掩藏的左手手腕!安希昱的眼神驟然一沉,如同被觸碰了逆鱗的兇獸,一股混合著狼狽和更強烈痛楚的戾氣在眼底翻涌。她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種防御性的強硬,猛地將林夢的手攥得更緊,力道之大,指關節(jié)都微微泛白,試圖用這種近乎蠻橫的掌控,將她從可怖的回憶深淵中強行拽回現(xiàn)實。
“看著我!”安希昱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強行切入林夢被血色幻象占據(jù)的意識,“林夢!看著我!”
那聲音如同驚雷,在林夢混沌的識海中炸開。她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焦,撞進安希昱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雙深邃的眼里,翻涌的并非冰冷的指責,而是壓抑到極致的、幾乎要將她焚毀的灼熱痛楚,以及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要將她從地獄邊緣拉回的決心。
“不許想!”安希昱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碾磨出來,帶著血淋淋的強硬,“那是過去!現(xiàn)在,你在這里!” 她另一只手猛地抬起,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扣住了林夢的后頸,迫使她的額頭抵上自己同樣冰涼卻堅實的額頭。肌膚相貼,呼吸在極近的距離里交融、碰撞。安希昱的氣息滾燙而急促,噴在林夢的臉上,帶著一種蠻橫的、宣告存在的氣息。
“感覺我!林夢!”安希昱的聲音更低,帶著一種奇異的蠱惑和不容置喙的命令,“感覺我的心跳!我的呼吸!我的溫度!我還活著!你也活著!我們都在這里!” 她扣著林夢后頸的手微微用力,讓兩人的額頭貼得更緊,仿佛要將自己的存在感、自己蓬勃的生命力,通過這緊密的接觸,強行烙印進林夢的靈魂深處。
林夢被迫感受著額頭上傳來的冰涼觸感,感受著安希昱滾燙的呼吸拂過自己鼻翼的細微麻癢,感受著她胸膛下那顆隔著薄薄衣料,正在自己眼前劇烈搏動的心臟!一下,又一下,沉穩(wěn)而有力,帶著蓬勃的生命節(jié)奏,一下下撞擊著她被死亡幻象冰封的意識壁壘。那鮮活的心跳聲,如同最原始的戰(zhàn)鼓,在她混亂的腦海里隆隆作響,霸道地驅(qū)散著血色的迷霧。
“呼吸!”安希昱再次命令,聲音緊繃。
林夢像是溺水者終于被拖出水面,猛地吸進一大口冰冷的空氣,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她貪婪地呼吸著,胸腔劇烈起伏,貪婪地汲取著安希昱身上那混合著冷冽氣息和淡淡藥味的、真實存在的味道。那冰冷的額頭相抵,那有力的心跳,那灼熱的呼吸,終于將她的意識從溺斃般的血色幻象中,一寸寸、艱難地拔了出來。
安希昱感覺到掌下緊繃的身體開始微微放松,那冰封般的僵硬感正在緩慢消融。她緊繃的下頜線才略微松弛,但眼底翻涌的黑暗并未完全退去。剛才林夢被前世記憶攫住時那瞬間灰敗、瀕死般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她,也點燃了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她依舊在失去她的邊緣!
這種認知帶來的恐慌,如同毒藤般瞬間纏緊了安希昱的心臟,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她需要更強烈的確認!需要更直接地感知她的存在!需要一種無法偽造、無法被幻象替代的、刻骨銘心的證明!
一個念頭,如同深淵里滋生的藤蔓,帶著病態(tài)的執(zhí)念和毀滅性的誘惑,瞬間纏繞住安希昱的理智——讓她感受窒息!讓她在生與死的臨界點上,清晰地、無可辯駁地感受到掌控她呼吸、掌控她生死的是誰!唯有在瀕臨毀滅的邊緣,才能最深刻地烙印下重生的印記!
這念頭瘋狂而危險,帶著令人戰(zhàn)栗的偏執(zhí),卻在安希昱被恐懼和占有欲燒灼的腦海中瞬間成型。她看著林夢依舊帶著一絲脆弱驚惶、卻已恢復清明的眼眸,看著那微微顫抖、剛剛恢復血色的唇瓣,一股混合著強烈保護欲和更強烈摧毀欲的火焰,在她心底轟然燃燒!
林夢剛剛從那溺斃般的窒息感中掙脫出來,心有余悸地感受著安希昱額頭的冰涼和她手掌傳來的堅定力道。安希昱眼底翻涌的復雜情緒——那沉痛、暴戾、以及深不見底的恐懼——讓她心頭悸動。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來安撫對方,也安撫自己那顆依舊狂跳的心臟。
然而,就在她試圖開口的瞬間,安希昱扣在她后頸的手猛地向下滑去!
那只骨節(jié)分明、帶著薄繭和不容置疑力量的手,如同冰冷的蛇,精準地、不容抗拒地,扼住了林夢纖細的脖頸!
不是擁抱,不是安撫!是扼殺!
冰冷的手指瞬間貼合上她頸側(cè)溫熱的肌膚,帶著一種宣告主權(quán)般的絕對力量,驟然收緊!
“唔!”林夢所有的聲音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冰冷而強硬的鉗制瞬間掐斷在喉嚨深處!她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撞進安希昱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雙深邃的瞳孔里,此刻燃燒著一種林夢從未見過的、近乎瘋狂的光芒——那里面有翻騰的痛楚,有深不見底的恐懼,但更強烈的,是一種要將她徹底吞噬、徹底占有的、帶著毀滅意味的熾熱欲望!
“安……希……”林夢艱難地擠出兩個破碎的音節(jié),身體本能地想要掙扎。但安希昱扼住她脖頸的手臂如同鋼鐵澆筑,紋絲不動。那只手的力量控制得極其精準,并未讓她立刻無法呼吸,卻帶來一種強烈的、被絕對掌控的壓迫感。空氣的通道仿佛被無形的手捏緊,每一次吸氣都變得異常艱難。更讓她心膽俱裂的是安希昱此刻的眼神——那不是憤怒,不是懲罰,而是一種混雜著極度恐懼和更強烈渴求的病態(tài)偏執(zhí)!
“看著我!”安希昱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幾乎能灼傷人的氣息,噴在林夢的臉上。她扼著林夢脖頸的手指,緩緩地、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感,收緊了一分。那冰冷的指腹緊緊壓迫著頸動脈,林夢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血液在指下奔流的搏動,以及隨之而來的、更強烈的窒息感。
“感覺到了嗎?”安希昱的聲音更低,如同惡魔在耳畔的低語,帶著一種摧毀理智的蠱惑,“我的手指……就在這里……掐著你的命脈……” 她的目光死死鎖住林夢因為缺氧而開始泛紅的臉頰,看著她眼中不受控制涌上的生理性淚水和逐漸浮現(xiàn)的驚恐,“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生死……都在我的掌心里……”
林夢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頸間的壓迫感越來越清晰,空氣被一點點剝奪。視野的邊緣開始模糊,安希昱那張在眼前放大的、帶著病態(tài)執(zhí)念的臉,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晃動的虛影??謶秩缤涞某彼?,再次從腳底涌上。她想推開她,想逃離這可怕的掌控,但身體卻被那雙燃燒著瘋狂火焰的眼睛釘在原地,動彈不得。更可怕的是,在那滅頂?shù)目謶稚钐?,一種陌生的、扭曲的、甚至帶著一絲隱秘渴望的戰(zhàn)栗,如同毒草般悄然滋生——那是被絕對占有、被徹底掌控的、近乎獻祭般的戰(zhàn)栗!
“前世……我松手了……”安希昱的聲音帶著一種破碎的哽咽,眼底翻涌起濃重的、血色的絕望,“我放開了你……讓你走向死亡……” 扼著林夢脖頸的手指,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再次收緊!林夢的呼吸猛地一窒,眼前瞬間發(fā)黑,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嗚咽。
“這一次……”安希昱猛地湊近,鼻尖幾乎要貼上林夢的鼻尖,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從她猩紅的眼眶中滾落,灼熱地砸在林夢被扼住的頸側(cè)皮膚上,“我絕不放手!就算要把你拖進地獄……我也要你在我身邊!”
那滴滾燙的淚,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夢的皮膚上,也燙在她的靈魂上!安希昱話語里那刻骨的絕望、那不顧一切的瘋狂、那近乎同歸于盡的決絕,如同最猛烈的電流,瞬間擊穿了林夢所有的恐懼和掙扎!
不是傷害!不是懲罰!是這個人在用最極端、最慘烈的方式,宣泄著她前世未能阻止她死亡的悔恨!是她用這種瀕臨毀滅的掌控,在確認她還活著!在她身邊!
一種巨大的、混雜著無邊痛楚和更深沉共鳴的震撼,如同海嘯般淹沒了林夢!前世安希昱浴缸中割腕的畫面,與此刻她扼著自己脖頸、淚流滿面宣告“絕不放手”的畫面,在缺氧的眩暈中瘋狂重疊!她們都在深淵的邊緣,用生命書寫著對彼此的執(zhí)念!
所有的抵抗意志在這一刻土崩瓦解!林夢眼中最后一絲驚恐被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的順從所取代。她不再試圖掙脫那扼住命運咽喉的手,反而像是主動獻祭一般,猛地抬起自己同樣顫抖的手,覆在了安希昱那只扼著自己脖頸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冰涼,帶著瀕臨窒息的微顫,卻無比堅定地壓著安希昱的手背,讓她扼得更緊!
“呃……”更強烈的窒息感襲來,眼前徹底陷入一片旋轉(zhuǎn)的黑暗。但林夢卻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強迫自己睜大眼睛,死死地、深深地望進安希昱那雙被淚水浸透、翻涌著毀滅與希冀的瘋狂眼眸!
她的眼神里沒有哀求,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玉石俱焚般的認同和交付!仿佛在無聲地吶喊:感受我!確認我!用這種方式!把我刻進你的骨血里!我的生死,交給你!
安希昱清晰地讀懂了林夢眼中那決絕的獻祭!那雙瀕死般睜大的、卻全無恐懼、只有交付和認同的眼眸,如同最熾烈的火焰,瞬間點燃了她靈魂深處所有壓抑的、滾燙的熔巖!那是一種超越生死、超越恐懼、直達靈魂最深處的共鳴!
所有的瘋狂、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毀滅欲,在這一刻,被這雙眼睛徹底引爆、轉(zhuǎn)化!
安希昱發(fā)出一聲近乎崩潰的、飽含痛楚與狂喜的低吼!她扼著林夢脖頸的手猛地用力到極致,將林夢徹底推向窒息的深淵邊緣!而就在林夢瞳孔因缺氧而開始渙散的瞬間,安希昱如同撲向火焰的飛蛾,狠狠地吻了下去!
那不是吻!是吞噬!是掠奪!是宣告!
滾燙的、帶著淚水的咸澀和毀滅氣息的唇,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狠狠攫住了林夢因缺氧而微張的、冰冷的唇瓣!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揉碎!安希昱的牙齒蠻橫地撬開林夢毫無抵抗的齒關,火熱的舌如同攻城略地的暴君,長驅(qū)直入,瘋狂地、貪婪地掃蕩著她口腔里每一寸領地,攫取著她稀薄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呼吸!
與此同時,那只扼著林夢脖頸的手,在吻落下的瞬間,力量驟然一松!
如同開閘的洪水,冰冷而珍貴的空氣猛地灌入林夢火燒火燎的肺部!劇烈的嗆咳感和洶涌的氧氣瞬間沖擊著她瀕臨斷線的意識!生理性的淚水洶涌而出!而就在這生與死的臨界點上,在剛剛經(jīng)歷過毀滅性窒息、又被洶涌氧氣粗暴喚醒的、意識模糊的劇痛與狂喜中,安希昱那帶著血腥味的、掠奪一切的吻,如同烙印般,深深烙刻在了她的靈魂深處!
窒息邊緣的瀕死感,與此刻被瘋狂掠奪的、帶著鐵銹味的滾燙氣息,在缺氧的大腦里形成最強烈、最扭曲的感官風暴!林夢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中殘燭。她無法思考,無法抗拒,只能被動地、甚至本能地迎合著這如同狂風暴雨般的親吻。她的手臂不知何時已經(jīng)緊緊環(huán)住了安希昱的腰背,指甲深深陷入安希昱襯衫的布料,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安希昱的吻沒有絲毫溫柔,只有一種要將她拆吃入腹般的兇狠和占有。她的手臂緊緊箍著林夢的腰,勒得她幾乎要窒息——這一次,是另一種形式的窒息。唇舌的糾纏帶著懲罰的力度,卻又在每一次林夢因缺氧而微弱掙扎時,渡過去一口救命的空氣,讓她在溺斃的邊緣反復沉浮。冰冷的淚水和灼熱的呼吸在兩人緊貼的臉頰間交融、滑落,分不清是誰的。
時間在劇烈的喘息、唇齒交纏的濡濕聲和瀕死又重生的眩暈感中失去了意義。控制室內(nèi)冰冷的藍光似乎也被這熾烈到扭曲的情感所融化,變得模糊不清。巨大的屏幕上,那些分割的監(jiān)控畫面依舊在無聲地運行,記錄著城市角落的平靜或暗涌,但這一切,都被隔絕在她們用窒息和掠奪構(gòu)筑的、絕望而熾熱的方寸世界之外。
不知過了多久,當林夢肺部的灼痛感稍稍平息,意識從一片混沌的空白中艱難地浮出水面,安希昱那兇狠的掠奪才終于放緩。她的吻變得綿長而深入,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多了一絲失而復得的后怕和一種近乎貪婪的確認。她細細地舔舐著林夢被自己吮咬得微微紅腫的唇瓣,仿佛在品嘗最珍貴的祭品,又像是在確認她的存在。
最終,安希昱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離開了林夢的唇。兩人的額頭再次抵在一起,劇烈地喘息著,灼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安希昱的手依舊緊緊環(huán)著林夢的腰,另一只手則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珍視,撫上林夢頸側(cè)那片被自己扼出的、已然泛出青紫指痕的皮膚。
她的指尖冰涼,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象征著暴力和占有的印記,眼底翻涌著濃烈的、幾乎要將人溺斃的心疼與后怕。剛才的瘋狂如同退潮般散去,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脆弱和更深沉的、刻入骨髓的占有。
林夢無力地靠在安希昱懷里,身體依舊在輕微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喉嚨的刺痛和頸間的淤傷。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安希昱那帶著血腥味的吻和瀕死邊緣的窒息感,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她疲憊地閉上眼睛,任由安希昱的指尖在自己脆弱的頸間流連。沒有憤怒,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虛脫的平靜,和一種奇異的安全感——一種用最慘烈方式確認過的、無法被剝奪的歸屬感。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無法忽視的震動聲,從安希昱放在控制臺上的加密通訊器傳來,打破了這劫后余生的寂靜。
安希昱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那洶涌的情潮已被強行壓下大半,重新覆蓋上冷靜的冰層,只是冰層之下,是依舊滾燙的熔巖。她沒有立刻去拿通訊器,而是低下頭,溫熱的唇極其輕柔地、帶著安撫的意味,印在林夢汗?jié)竦念~角,避開了那塊小小的紗布。
“沒事了?!彼穆曇粢琅f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
林夢在她懷里,幾不可聞地點了點頭,像一只精疲力竭的雛鳥。
安希昱這才緩緩松開環(huán)抱,扶著林夢讓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她的動作很小心,仿佛林夢是一件易碎的瓷器。然后,她才轉(zhuǎn)身,拿起那個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通訊器。指尖在屏幕上滑動,解鎖,閱讀信息。
屏幕的冷光照在她臉上,映出她眉宇間瞬間凝聚的寒意和一絲凝重。她快速回復了幾個指令,然后關閉屏幕。
“阮氏香有消息了。”安希昱轉(zhuǎn)過身,面對林夢,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冷靜,只是比平時更加低沉,“‘灰狐’的人在一個舊貨市場附近發(fā)現(xiàn)了她留下的東西。”
林夢猛地抬起頭,剛剛平復的呼吸再次急促起來:“她怎么樣?安全嗎?”
“不確定?!卑蚕j抛叩搅謮裘媲?,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她的目光掃過林夢頸間那片刺目的青紫,眼底閃過一絲痛楚,隨即被更深的堅定取代。“發(fā)現(xiàn)的是她隨身的一件東西,還有……血跡?!?/p>
血跡!這兩個字如同冰錐,狠狠刺入林夢的心臟!剛剛經(jīng)歷過的窒息感仿佛再次扼住了她的喉嚨!阮氏香……那個傷痕累累、滿眼恐懼的越南女人……她最后的證詞被中斷……她看到了什么?她現(xiàn)在在哪里?那血跡……意味著什么?
“在哪里?”林夢的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她掙扎著想站起來,“帶我去!”
安希昱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沉穩(wěn):“你待在這里,安全第一?!液瘯幚?。”
“不!”林夢猛地抓住安希昱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力道之大,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皮膚。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持和一絲近乎哀求的急切,“希昱,我必須去!她是因為我才……她最后想告訴我什么!我必須知道!” 前世阮氏香的慘死,如同沉重的枷鎖壓在她心頭。這一次,她絕不能再躲在安全屋里,眼睜睜看著悲劇重演!那種無力感,比死亡更讓她恐懼。
安希昱沉默地看著林夢眼中那不顧一切的堅持和深沉的負罪感。幾秒鐘的對峙,仿佛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最終,安希昱眼底那冰封的拒絕緩緩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帶著一絲無奈和絕對掌控的妥協(xié)。
“好?!彼煌鲁鲆粋€字,卻帶著千鈞之力。她反手握住林夢的手,將她拉起來。然后,她轉(zhuǎn)身走向控制室角落那個嵌入墻壁的銀色金屬柜,再次輸入密碼打開。這一次,她取出的不是藥品,而是兩樣東西。
一件是折疊整齊的深灰色連帽沖鋒衣,面料帶著啞光質(zhì)感,顯然是特殊材質(zhì)制成,既能防風防水,又能一定程度規(guī)避監(jiān)控。另一件,則是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絲絨首飾盒。
安希昱先將沖鋒衣遞給林夢:“穿上,外面風大?!闭Z氣不容置喙。
林夢默默接過,快速套在身上。寬大的沖鋒衣帶著安希昱身上特有的冷冽氣息,將她整個人包裹起來,帶來一種奇異的、被守護的感覺。
然后,安希昱打開了那個絲絨首飾盒。里面并非璀璨的珠寶,而是一枚極其簡約的素圈戒指。戒身是冰冷的鉑金,沒有任何花紋,只在燈光下流轉(zhuǎn)著內(nèi)斂而堅韌的光澤。安希昱拿起戒指,動作沒有絲毫猶豫,執(zhí)起林夢的左手,將戒指穩(wěn)穩(wěn)地套進了她的無名指。
冰冷的金屬觸感貼上皮膚,尺寸竟分毫不差。戒指的款式簡約到了極致,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感和不容忽視的存在感。
“定位。”安希昱言簡意賅地解釋,她的指尖在戒指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微小的凸起上輕輕一按,“按這里,我能找到你。任何時候?!彼哪抗獬领o而銳利,帶著一種絕對的掌控意味,“戴著它,不許摘。”
林夢低頭看著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它像一個無形的枷鎖,宣告著所有權(quán),也像一個最堅固的護身符。她沒有絲毫抗拒,反而用另一只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光滑的戒圈,感受著那金屬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冰涼和堅硬。她點了點頭。
安希昱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拿起首飾盒里的最后一樣東西——一條同樣簡約的鉑金項鏈,吊墜是一個小小的、鏤空的字母“A”。她走到林夢身后,撩開她汗?jié)竦念^發(fā),動作干脆利落地為她戴上。冰涼的吊墜貼著鎖骨下方的皮膚滑落。
“好了?!卑蚕j磐撕笠徊剑瑢徱曋謮?。沖鋒衣的帽子拉起來,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和頸間的淤痕,只露出一雙依舊帶著疲憊卻異常清亮的眼睛。鉑金戒指在她手上泛著冷光,項鏈的吊墜隱藏在衣領之下。
“走。”安希昱不再多言,率先轉(zhuǎn)身走向控制室出口。她的背影挺拔而冷硬,重新披上了那層掌控一切的外殼,仿佛剛才那個失控、瘋狂、淚流滿面的女人從未存在過。
林夢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刺痛和頸間的鈍痛,快步跟上。指尖下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戒指,那堅硬的觸感,像一道錨,將她從瀕死的漩渦和沉重的負罪感中,暫時拉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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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被厚重的雨云吞噬,只留下潮濕、陰冷的黑暗。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如同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入舊城區(qū)迷宮般狹窄、污濁的巷道??諝庵袕浡晁?、垃圾腐敗和劣質(zhì)油脂混合的復雜氣味。這里是城市的褶皺,陽光難以照進的角落。
車子在一個堆滿廢棄紙箱和銹蝕金屬的巷口停下。安希昱率先下車,深色的風衣幾乎融入夜色。林夢緊隨其后,沖鋒衣的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只余下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璋档穆窡粝?,墻壁上布滿了斑駁的涂鴉和層層疊疊的小廣告,地上污水橫流。幾個蜷縮在紙箱里的流浪漢被車燈驚動,投來麻木或警惕的一瞥,隨即又縮回自己的黑暗里。
“灰狐03”早已等在陰影中,一個身形矯健、眼神銳利的男人。他無聲地對安希昱點了點頭,引著她們走向更深、更暗的巷道深處。腳下是濕滑的、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每一步都濺起細小的水花。巷子兩側(cè)是破敗低矮的老舊門面,大多門窗緊閉,只有零星幾家掛著油膩燈牌的廉價錄像廳或小旅館,透出昏黃曖昧的光。
最終,他們在一條更窄的死胡同盡頭停下。這里堆滿了散發(fā)著霉味的廢舊家具和建筑垃圾,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墻角一個被雨水泡爛的破舊沙發(fā)旁,地面上的污水顏色明顯深于別處,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近乎黑色的暗沉。
“灰狐03”蹲下身,用戴著戰(zhàn)術(shù)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撥開沙發(fā)上幾縷被泥水浸透的、如同海草般糾纏的黑色長發(fā)——那是屬于阮氏香的、林夢無比熟悉的發(fā)絲!而在那攤暗色的污水中,赫然躺著一塊被揉得皺巴巴、沾滿了污泥和深褐色干涸印記的藍色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