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晚星的指尖還殘留著玉佩碎片的余溫,那抹涼意順著掌紋滲入血液。她倚在控制臺前喘息,傷口滲出的血珠滴落在鍵盤上,在F鍵與回車鍵之間蜿蜒成詭異的軌跡。
"你真的要按下這個鍵?"沈知珩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三分疲憊七分篤定。他站在能量光柱投下的陰影里,西裝領口的金液痕跡正在緩緩褪色,露出底下新鮮結痂的傷口。
季晚星沒有回頭。她的視線鎖定在屏幕上跳動的進度條——97%。二十三個休眠艙的輪廓在光柱中若隱若現(xiàn),每個艙壁都映著不同的數(shù)字編號,像二十三個倒懸的墓碑。
"你說過最簡單的密碼往往最難破解。"她抬起染血的手腕,玉佩碎片在淡青印記上方微微發(fā)燙,"現(xiàn)在我終于明白為什么你堅持要用生日做密碼。"
沈知珩往前走了兩步。他的皮鞋跟敲擊金屬地板的聲音格外清晰,像是某種倒計時。"當年在焚化廠,我看到的第一個生命體是你。"他的影子籠罩住季晚星的背影,"那些數(shù)據(jù)、那些實驗、那些所謂的協(xié)議...都是為了等一個真正的開始。"
季晚星猛地轉身。她的動作牽動了后頸的傷口,一縷血線順著鎖骨滑進衣領。沈知珩伸手想碰,卻被她側身躲開。他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最終只是將袖口內側的"實驗組主管"字樣藏得更深。
"二十三次失敗的嘗試,就為了等一個'正確的我'?"季晚星的聲音發(fā)顫,不知是因為失血還是憤怒,"所以三年前的車禍、醫(yī)院里的繃帶、雨夜里發(fā)抖的手指...全是演給誰看的?"
沈知珩的目光掠過她抓著玉佩的手。那枚玉佩正在發(fā)出微弱的熒光,映得他眼角的金液痕跡忽明忽暗。他忽然伸手觸碰她的手腕,動作輕得像是怕驚飛一只蝴蝶。
記憶潮水般涌來。
她看見監(jiān)控畫面里的沈知珩撲向鏡頭,替她擋下致命一槍;看見深夜實驗室里他修改數(shù)據(jù)時顫抖的手指;看見暴雨夜他握著鋼筆在協(xié)議書上簽名,墨跡暈開成一朵扭曲的花。
"你總說松木香里摻著血腥氣。"沈知珩的聲音混在記憶碎片里,忽遠忽近,"其實那天消毒水的味道里,還有你送的鋼筆墨水味。"
季晚星的瞳孔猛地收縮。那個雨夜的畫面突然變得清晰——沈知珩受傷的手指纏著醫(yī)用膠帶,卻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叵岛眉t繩。他指尖擦過她鎖骨的溫度,和此刻掌心的溫度一模一樣。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季家親生的。"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的,"所以才選中我?還是說...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結局?"
沈知珩的手指沿著她的脈搏輕輕摩挲。他的袖口隨著動作上移,露出小臂內側一道陳舊疤痕——形狀和季晚星記憶里自己車禍時的傷口驚人相似。
"三年前在焚化廠,我找到的不只是實驗數(shù)據(jù)。"他的拇指撫過她腕間淡青印記,"還有一個渾身是血的小姑娘,抱著破碎的玉佩問我'為什么要選我'。"
季晚星突然想起什么。她扯開襯衫領口,露出鎖骨下方一道淡粉色的痕跡——正是三年前爆炸時被玻璃劃傷的位置。此刻那道疤正在微微發(fā)熱,像是要和沈知珩袖口下的傷口遙相呼應。
"你以為我在利用你完成計劃。"沈知珩的聲音低啞下來,"其實你在重塑我的靈魂。"
全息投影突然劇烈晃動,二十三個休眠艙同時發(fā)出尖銳警報。進度條瘋狂跳動,在97%與98%之間來回震蕩。季晚星抬頭看向光柱頂端,那里浮現(xiàn)出一張泛黃照片:少年時期的沈知珩站在醫(yī)院門口,懷里抱著個嬰兒。
拍攝日期是1997年4月18號——正是她拜師那天。
"歡迎來到焚心紀元。"陌生頻段的語音突然插入耳釘,和三年前她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一模一樣的合成音。
沈知珩瞳孔驟縮,袖口下的疤痕突然滲出血珠。他踉蹌著后退一步,卻在撞到控制臺時抓住了季晚星的手腕。兩人同步感受到對方脈搏的震顫,就像當年逃生艙彈射時那種奇異的共鳴。
季晚星低頭看向他抓住自己的手。那根曾為她包扎傷口、教她編程、遞來鋼筆的手指,此刻正死死扣住她的腕骨,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淤青。
"你知道嗎?"她忽然笑了,笑得嘴角滲出血絲,"當年你教我輸入生日密碼時,說最簡單的密碼往往最難破解?,F(xiàn)在我想明白了——因為最簡單的謊言,也最難識破。"
沈知珩的手指抽搐了一下。他的領口突然涌出大量金液,染紅了胸前的實驗組徽章。但他的目光依然牢牢鎖住季晚星的眼睛,像是要把她此刻的表情刻進骨頭里。
"這次換我當引路的人。"季晚星輕輕說。
她的手指按在執(zhí)行鍵上的瞬間,沈知珩突然松開她的手腕,轉而扣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掌滾燙,混著金液的體溫透過布料灼燒著季晚星的皮膚。
"至少最后是你。"他在光束吞沒一切前輕聲說。
季晚星看見他的嘴唇在動,卻聽不清說什么。二十三個休眠艙同時爆裂,無數(shù)記憶碎片如暴雨傾瀉。她看見第一個實驗體在冷凍庫蘇醒,看見第十三個容器在爆炸中消散,看見第二十二個替代品在焚化廠撿起染血的玉佩...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穿著白大褂的母親站在焚化廠門口,懷里抱著嬰兒。監(jiān)控畫面外傳來年輕沈知珩的聲音:"林博士,您確定要用自然受孕的方式培育容器嗎?"
"這是我最后的任性。"母親低頭親吻嬰兒額頭,"至少讓她先做個真正的人。"
光束升騰的瞬間,季晚星聽見二十三個實驗體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我們是你,你也是我們。"
沈知珩的身影在強光中逐漸透明。他最后的表情不是解脫,而是釋然——就像那個雨夜他解開繃帶時,終于不用再假裝鎮(zhèn)定的樣子。
"系統(tǒng)遷移至新主機......"合成音在虛空中回響。
季晚星的指尖還殘留著沈知珩的溫度,鎖骨下的疤痕仍在發(fā)燙。她看著進度條沖破99%,看著二十三個實驗體的記憶融入血脈,看著自己支離破碎的倒影在光柱中重組。
當熾白光芒吞沒最后一絲黑暗時,她終于看清玉佩碎片映出的真相——那從來不是什么契約,而是二十年前母親寫在實驗日志扉頁的話:
"愿我的燼中,有星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