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在金鰲島整頓弟子的事，很快傳到了昆侖山。
元始聽聞后，面上雖不動聲色，眼底卻閃過一絲較勁的意味。
這日清晨，他便尋了靈汐，語氣平淡卻難掩刻意：“昆侖山近日紫芝成熟，你隨我去看看？順便……認(rèn)認(rèn)我的弟子?！?/p>
靈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笑著應(yīng)了。
兩人踏著祥云往昆侖而去，剛到玉虛宮前，便見十二金仙領(lǐng)著一眾弟子迎在宮門外，個個道骨仙風(fēng)，行禮時動作整齊劃一，透著一股嚴(yán)謹(jǐn)肅穆的氣派，與金鰲島的熱鬧鮮活截然不同。
“師尊?！?/p>
為首的廣成子上前一步，目光在靈汐身上短暫停留，隨即恭敬垂眸。
元始微微頷首，側(cè)身對靈汐介紹：“這是廣成子，我座下大弟子。”
又依次指向身后，“玉鼎真人、太乙真人、清虛道德真君……還有那幾位，是無當(dāng)圣母他們常提及的文殊廣法天尊、普賢真人、慈航道人，以及懼留孫?！?/p>
靈汐一一頷首見禮，目光掃過眾人時，心頭忽然微微一動。
她本就有創(chuàng)世圣人的靈覺，對天道流轉(zhuǎn)格外敏感，此刻望著人群中的幾位，竟隱隱窺見一絲未來的碎片——
文殊廣法天尊手中的慧劍，未來會染上西方教的檀香；普賢真人的坐騎白象，眼底藏著佛門的金光；慈航道人袖中的凈瓶，將盛起西方的甘露；懼留孫的捆仙繩，會縛住闡教的同門；還有那站在角落，眼神閃爍的申公豹，口中正低聲念叨著“道友請留步”，未來卻會成為挑撥闡截之爭的禍根；更別提馬善那不滅的燈芯，殷洪、殷郊手中的法寶，皆透著背叛師門的戾氣。
靈汐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心頭卻已了然。
闡教雖看似規(guī)整，內(nèi)里卻也藏著變數(shù)。
元始顯然對自己的弟子頗為滿意，帶著靈汐在玉虛宮閑逛，又介紹了無量仙翁、馬善等人，言語間多有贊許。
待走到演武場時，正見申公豹與殷洪、殷郊切磋，申公豹法術(shù)刁鉆，竟隱隱有欺辱師弟之意，被太乙真人喝止后，臉上閃過一絲怨懟。
靈汐看在眼里，終是沒當(dāng)場點破。
直到傍晚，眾弟子退下，元始在紫芝園設(shè)了素宴，席間只有他們二人。
靈汐才執(zhí)起茶盞，狀似無意地開口：“你這些弟子，看著是規(guī)整，只是……”
元始抬眼：“只是什么？”
“我觀有些人身上，隱約纏著變數(shù)之相。”
靈汐語氣平靜，卻字字清晰，“文殊、普賢、慈航三位，未來恐有異心；懼留孫與申公豹，心性不穩(wěn)，恐成禍端；馬善、殷洪、殷郊之流，亦非長久追隨之人?！?/p>
她頓了頓，迎上元始微變的神色，繼續(xù)道：“你常說通天收徒雜亂，可你這玉虛宮，藏著的‘變數(shù)’也不少。未來叛教之事，若不及早處置，怕是會動搖闡教根基?！?/p>
元始手中的玉杯微微一頓，茶水漾出幾滴。
他雖不信天命，卻知靈汐的靈覺從不出錯，想起往日推演時偶爾出現(xiàn)的模糊卦象，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他閉目凝神，指尖快速掐算，片刻后猛地睜眼，眼底已凝滿寒意：“你說的是真的！”
“信與不信，你可自行推演。”
靈汐放下茶盞，“我只是提醒你，清理門戶，未必只有明面上的惡，那些藏在道袍下的異心，更需警惕?！?/p>
元始再無半分猶豫，猛地起身：“玉虛宮容不得這等叛逆之徒！”
他拂袖而出，聲音傳遍玉虛宮，“傳我法旨，申公豹、馬善、殷洪、殷郊，心性不正，即刻逐出玉虛宮，永世不得踏入昆侖山半步！”
緊接著，又對十二金仙下令：“嚴(yán)密看管文殊、普賢、慈航、懼留孫，若再顯異心，一并清理！”
玉虛宮內(nèi)頓時響起一陣騷動，隱約傳來弟子的哭喊與辯解，卻被元始的威嚴(yán)強行壓下。
靈汐坐在紫芝園里，聽著遠(yuǎn)處的動靜，輕輕嘆了口氣。
待元始返回時，眉宇間仍帶著怒意，卻多了份利落：“已處置了?！?/p>
靈汐點頭：“你做得很好?！?/p>
當(dāng)晚，兩人宿在太清宮——老子聽聞元始清理門戶，特意邀他們過去，說是“清靜之地更宜安神”。
夜深人靜時，靈汐望著窗外清冷的月色，忽然覺得，元始這份看似刻板的嚴(yán)謹(jǐn)，倒也有其果斷的好處。
第二日清晨，元始前來辭行，眼底雖有疲憊，卻多了份釋然：“昨日之事，多謝你提醒?！?/p>
他已將那幾人逐出師門，玉虛宮雖暫有動蕩，卻也去了心腹大患。
靈汐笑了笑：“分內(nèi)之事。”
離開昆侖山時，靈汐回頭望了一眼玉虛宮，只見宮門前的弟子少了幾分浮躁，多了份敬畏。
她轉(zhuǎn)頭看向身邊的元始，見他雖面無表情，耳根卻微微發(fā)紅，想來是被自己說中了隱患，有些不好意思。
“在想什么？”
元始察覺到她的目光，故作鎮(zhèn)定地問。
靈汐笑著搖頭：“在想，下次該來昆侖，嘗嘗你這紫芝釀的酒了?！?/p>
元始聞言，緊繃的嘴角微微松動，竟難得地接了句：“比金鰲島的烈酒溫和些，你該會喜歡?！?/p>
祥云漸遠(yuǎn)，昆侖的輪廓漸漸模糊。
靈汐望著身邊這位外冷內(nèi)熱的天尊，忽然覺得，這洪荒的三教之爭，或許也能因今日的變動，生出些不一樣的可能。
在昆侖山住了些時日，靈汐漸漸習(xí)慣了玉虛宮的清規(guī)戒律。
元始雖刻板，卻總在細(xì)節(jié)處透著心意——知道她不喜晨課太早，便默許她多睡半個時辰；見她對丹爐感興趣，特意讓太乙真人演示煉丹之法。
這日午后，靈汐正在丹房看太乙真人煉“九轉(zhuǎn)金丹”，忽聞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童聲：“師父！我的乾坤圈煉好了嗎？”
話音未落，一個粉雕玉琢的孩童已闖了進來。
他梳著雙丫髻，穿著紅肚兜，肉乎乎的手里攥著根混天綾，見了靈汐也不怕生，烏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好奇地歪著頭：“你是誰呀？長得真好看?！?/p>
正是太乙真人的弟子，靈珠子。
太乙真人無奈地笑：“靈珠子，不得無禮，這是靈汐仙子?！?/p>
“仙子姐姐好！”
靈珠子立刻拱手行禮，動作雖稚嫩，卻透著一股機靈勁兒，惹得靈汐心頭一軟。
她蹲下身，與他平視：“你就是靈珠子？我常聽你師父提起，說你是個小神童?！?/p>
靈珠子被夸得臉頰發(fā)紅，卻又忍不住炫耀：“我會玩水！師父說我是水神轉(zhuǎn)世呢！”
說著便小手一揮，引了些丹爐旁的水汽，在指尖凝成一只小水龍，繞著靈汐的手腕轉(zhuǎn)了圈，逗得她輕笑出聲。
“就你能耐。”
太乙真人點了點他的額頭，“還不快把乾坤圈拿來，讓仙子姐姐看看?！?/p>
靈珠子連忙從懷里掏出個金燦燦的小圈，獻寶似的遞過來：“師父剛給我煉的，可厲害啦！能大能小，還能打壞人！”
靈汐接過乾坤圈，只覺入手溫潤，蘊含著純凈的先天靈氣，顯然太乙真人費了不少心血。
她指尖輕輕一碰，那圈兒便“嗡”地一聲漲大幾分，又迅速縮小，變回掌心大小。
“真好玩！”
靈珠子拍手笑道，“仙子姐姐也會法術(shù)嗎？”
“會一點?！?/p>
靈汐笑著，指尖凝出一朵水蓮花，遞到他面前，“送你?！?/p>
水蓮花晶瑩剔透，還帶著淡淡的清香，靈珠子小心翼翼地接過，捧在手心，眼睛亮得像兩顆星星：“謝謝仙子姐姐！這是我收到最好的禮物！”
自那以后，靈珠子便成了靈汐的“小尾巴”。她去演武場看弟子切磋，他便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嘰嘰喳喳點評幾句，說得不對還會被玉鼎真人笑著糾正；她去藏經(jīng)閣看書，他就趴在旁邊的矮榻上，捧著本圖畫版的道經(jīng)裝模作樣地看，時不時偷偷看她幾眼；甚至她與元始論道時，他也敢悄悄溜進來，窩在靈汐懷里聽著，聽著聽著就打起了小呼嚕。
元始起初覺得這孩子太過吵鬧，可看靈汐每次見了靈珠子，眼底都漾著溫柔笑意，便也默許了。
有時還會故意考靈珠子幾個道法問題，看他抓耳撓腮答不上來，被靈汐笑著解圍，眼底便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暖意。
這日靈汐要回碧游宮，靈珠子抱著她的腿，仰著小臉問：“仙子姐姐還會來嗎？”
“會的?！?/p>
靈汐揉了揉他的頭發(fā)，“等你乾坤圈練得更厲害，我就來陪你玩。”
靈珠子立刻站直身體，拍著胸脯保證：“我一定好好練！到時候保護仙子姐姐！”
看著那小小的身影站在昆侖山頂，揮著小手送她離開，靈汐忽然覺得，這昆侖山的清冷，因這孩子的存在，也多了幾分難得的溫情。
坐在祥云上，她忍不住對元始笑道：“你這闡教，倒是藏著個寶貝?！?/p>
元始望著靈珠子跑回玉虛宮的背影，語氣平淡卻難掩贊許：“靈珠子根骨極佳，心性純良，是塊好料子?！?/p>
靈汐笑著點頭。
是啊，這洪荒雖多紛爭，卻也總有這般純粹的存在，像黑暗里的光，讓人覺得，所有的守護與堅持，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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