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狩

“雙劫同至，倒是有趣?！?/p>

冰冷淡漠的聲音在身后咫尺響起，如同鬼魅的低語，瞬間凍結了李宵的血液！

他猛地轉身！

玄青色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立于他身后，寬大的袍袖垂落，青銅面具的幽深眼孔正“注視”著他臉上那道細微的裂痕，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穿透了面具的阻隔，落在他瞳孔深處閃爍的冰雷異象之上。

那雙眼睛！左眼冰晶凝結，右眼雷光跳躍！正是強行熔煉寒露真意與驚蟄雷霆、對抗詛咒陰煞留下的印記！

李宵的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停止跳動！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那柄散發(fā)著不穩(wěn)定冰雷之力的長劍，劍身上青紫雷紋跳躍，寒氣與電弧交織纏繞。神秘人的出現(xiàn)無聲無息，帶來的壓迫感卻比面對萬殤詛咒時更甚！那雙冰冷的眼孔，似乎洞穿了他靈魂深處所有的混亂、掙扎與那點強行熔煉出的狂暴力量。

“恨火熔冰雷，陰煞蝕儺面。”神秘人重復著那句冰冷的判詞，聲音里聽不出絲毫波瀾，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皬娦恤酆舷嗫酥?，引雷劫入體，更被萬殤詛咒侵蝕儺面根基……你的路，已行至懸崖邊緣。”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錘子，砸在李宵緊繃的神經(jīng)上。懸崖邊緣？他剛剛才在絕境中抓住一絲融合的力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轉眼就被宣判瀕臨絕境？

“我……”李宵面具下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一絲不甘的倔強，“我只是想活下去！想救熒兒！我沒有選擇！”他右眼中跳躍的雷光似乎更盛，透著一股被逼到絕境的瘋狂。

“選擇？”青銅面具微微轉動，幽深的目光掃過李宵手中那柄不穩(wěn)定的冰雷之刃，最終落回他臉上那道細微的裂痕上?！懊\早已為每個人寫好了代價。你選擇了恨火引路，選擇了強行熔煉禁忌之力，這便是代價的開始?！?/p>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具的裂痕，看到了更深層的東西——那縷盤踞在李宵靈魂邊緣、因冰雷之力壓制而暫時蟄伏、卻依舊散發(fā)著陰毒氣息的詛咒印記。

“陰煞蝕儺面，非僅面具之傷，更是你靈魂被污濁侵蝕的表征。它如同附骨之疽，會隨著你的力量增長而蔓延，最終……”神秘人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冰冷的宿命感，“讓你步上萬殤的后塵，儺面碎裂，神魂俱墮?！?/p>

步上萬殤的后塵！

儺面碎裂！神魂俱墮！

這八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砸在李宵的心頭！他猛地想起那根破碎污穢、散發(fā)著無盡詛咒的萬殤之柱！想起那張碎裂的、怨毒的儺面！難道自己最終也會變成那樣？變成熒兒嘶喊著要殺死的怪物？！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剛剛獲得力量的短暫興奮！他握著劍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劍身上的雷紋和寒氣也隨之變得狂暴混亂！

“不！不會的！”李宵猛地搖頭，面具下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抗拒，“我絕不會變成那樣！我要救熒兒！我……”

“救她？”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殘酷的嘲弄?！盎蛟S，她早已在等待著……親手終結你的那一刻?！?/p>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李宵最后的心防！

熒兒……親手終結自己？！

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你胡說——?。?！”李宵徹底失控了！積壓的恐懼、屈辱、憤怒、對未來的絕望，以及對神秘人那高高在上、冰冷審判姿態(tài)的憎恨，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他右眼中跳躍的雷光瞬間大盛，左眼的冰晶也爆發(fā)出刺骨的寒芒！

體內那剛剛初步融合、極不穩(wěn)定的冰雷之力，被這滔天的負面情緒徹底引燃！如同點燃了火藥桶！

“呃啊啊啊——?。?！”

一聲混合著痛苦、瘋狂和滔天恨意的咆哮撕裂了空間的沉寂！李宵再也不想聽任何冰冷的判詞！他只想撕碎眼前這個漠視一切、仿佛掌控著所有人命運的神秘人！

他雙手緊握那柄狂暴的冰雷之刃，將體內所有混亂的力量——狂暴的寒露真意、躁動的雷霆余威、冰冷的恨火、甚至那縷被激怒的詛咒陰煞——都瘋狂地灌注于劍身！

嗡——?。?！

冰雷之刃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劍身劇烈震顫，幽藍的寒冰核心與青紫色的狂暴雷光瘋狂交織、沖突！劍身之上，無數(shù)細密的、如同蛛網(wǎng)般的裂痕瞬間蔓延開來！整柄劍仿佛隨時會爆炸！

“給我——破?。?！”

李宵如同瘋魔，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將手中那柄凝聚了他所有混亂力量、瀕臨崩潰極限的冰雷之刃，朝著近在咫尺的玄青色身影，狠狠劈斬而下！

這一劍，毫無章法，只有毀滅！冰霜凝結的劍鋒撕裂空氣，狂暴的雷光纏繞其上，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與焚滅一切的狂躁！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被凍結、又被撕裂！目標直指那張冰冷的青銅儺面！

面對這毀天滅地、玉石俱焚般的一劍，那玄青色的身影，依舊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

他甚至沒有抬手。

只是那雙隱藏在青銅面具下的幽深眼孔中，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微光——是憐憫？是嘲弄？還是……一絲早已預料到的宿命般的嘆息？

冰雷之刃，帶著李宵所有的絕望與瘋狂，撕裂了最后一點距離！

就在那蘊含著毀滅力量的劍鋒，即將觸及神秘人臉上那張冰冷青銅儺面的瞬間——

異變陡生！

轟隆隆——?。?！

整個二十四柱空間，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仿佛沉睡的巨獸被徹底激怒！

平臺中央，那根代表著“驚蟄”的通天巨柱，頂端那張巨大的儺面，那雙青紫色的雷光眼眸，驟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熾烈光芒！比之前李宵引動時強烈百倍！千倍！

一股更加純粹、更加暴烈、仿佛代表著天地意志的毀滅雷霆之力，如同蘇醒的雷神之怒，從驚蟄儺柱頂端轟然爆發(fā)！一道粗大無比、凝練到極致的青紫色雷霆光柱，如同天罰之矛，無視了空間距離，瞬間跨越整個平臺，撕裂了凝固的空氣，精準無比地——劈向了李宵手中那柄狂暴的、引動了禁忌之力的冰雷之劍！

不！它的目標，更是李宵本身！是他強行熔煉、引動驚蟄雷霆本源而招致的——真正的雷劫！

快！快到了極致！

李宵劈出的劍勢甚至尚未達到頂點！

那道代表著天地刑罰的青紫色毀滅雷光，后發(fā)先至，狠狠地轟擊在了李宵手中那柄狂暴的冰雷之刃上！

咔嚓——?。。?！

一聲無法形容的、仿佛天地碎裂的巨響！

李宵手中那柄凝聚了他所有力量、本就瀕臨崩潰的冰雷之刃，如同紙糊的一般，在天地雷劫的偉力面前，瞬間寸寸碎裂！炸成億萬點混雜著幽藍冰晶和青紫電弧的粉末！

毀滅性的雷霆之力并未消散！順著炸裂的劍身，如同億萬條狂暴的雷蛇，瞬間纏繞上李宵的手臂，蠻橫地沖入他的身體！

“呃啊啊啊——?。。　?/p>

無法形容的劇痛瞬間淹沒了李宵所有的意識！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投入了雷霆的熔爐！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狂暴的雷霆之力撕裂、焚毀！靈魂仿佛被億萬道雷鞭同時抽打，發(fā)出無聲的慘嚎！

他身上殘破的衣物瞬間化為飛灰！身體表面焦黑一片，無數(shù)細小的電弧在焦黑的皮肉上瘋狂跳躍、炸裂！

然而，這毀滅性的雷劫之力，似乎并不僅僅是為了懲罰！

就在雷霆之力肆虐的瞬間，它同樣蠻橫地沖擊到了李宵的臉上——沖擊到了那張覆蓋著寒露儺面、靠近左眼下方已有一道細微裂痕的位置！

轟！

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張冰冷沉重的寒露青銅儺面，在狂暴的雷劫之力與內部被詛咒陰煞侵蝕的脆弱節(jié)點雙重沖擊下——

咔嚓！咔嚓嚓——?。?！

密集的、如同冰面徹底碎裂的脆響，驟然爆發(fā)！

那道細微的裂痕瞬間擴大、蔓延！如同蛛網(wǎng)般爬滿了整張儺面！

下一刻！

砰?。。?/p>

一聲沉悶的爆響！

李宵臉上那張代表著寒露真意、承載著他儺師之路起點的青銅儺面，轟然炸裂！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青銅碎片，如同紛飛的冰蝶，被狂暴的雷光裹挾著，四散崩飛！

儺面碎時！

在青紫色毀滅雷光的映照下，在無數(shù)紛飛崩散的幽藍青銅碎片中——

一張臉，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雷霆與死寂交織的空間里！

那不再是李宵記憶中雪夜初見時冰冷威嚴、覆蓋著完整儺面的神秘側影。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

膚色是久不見天日的冷白，如同上好的寒玉。五官輪廓清晰而深刻，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下頜線如同刀削斧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剛毅。

但最讓李宵靈魂凍結的，是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此刻正平靜地、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與滄桑，透過紛飛的青銅碎片和跳躍的毀滅雷光，靜靜地“注視”著被雷劫轟擊、瀕臨死亡的李宵。

沒有憤怒，沒有殺意，沒有神秘，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仿佛承載了無盡歲月重負的平靜。

而這張臉……

這張臉……

李宵的瞳孔，在雷光與劇痛中，收縮到了極限！

雖然蒼白，雖然帶著歲月的痕跡和難以言喻的疲憊……

但那眉宇間的輪廓，那鼻梁的線條，那緊抿的唇形……

竟與他自己……有著七分相似！

不！不僅僅是相似！

這分明就是……一個歷經(jīng)滄桑、成熟版的……他自己？！

“萬……殤……？”

李宵的思維徹底停滯了。所有的劇痛、所有的恐懼、所有的瘋狂，在這一刻都被這張暴露在雷光下的臉所帶來的、顛覆一切的巨大沖擊所淹沒！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不成調的嘶鳴，如同離水的魚。

預言與現(xiàn)實，轟然重疊！

“哥哥！”化為鬼王的妹妹在火海中嘶喊，“殺了他！”

劍鋒抵在萬殤喉間時，他卻聽見對方輕喚自己的乳名……

此刻，沒有劍鋒抵喉。

只有毀滅的雷光纏繞著他瀕死的身體。

只有紛飛的青銅碎片如同命運的殘骸。

只有那張與他七分相似、寫滿滄桑與平靜的臉，在雷光中清晰無比。

萬殤！

眼前這個教導他、救他、又將他推入絕境、宣判他命運的神秘儺師……

竟然就是萬殤！

那個墮入魔道、儺面破碎、化為詛咒之源的萬殤！

可為什么……他的儺面是完整的？！他的力量……為何如此強大而……“正常”？！

巨大的混亂、無法理解的荒謬、以及被至親欺騙玩弄的滔天憤怒，瞬間沖垮了李宵殘存的意識！

“呃……你……是……”

就在李宵的意識即將被這巨大的沖擊和雷劫之力徹底撕碎的最后剎那——

那張暴露在雷光下的、屬于萬殤的臉，那緊抿的薄唇，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一個極其微弱、幾乎被雷霆轟鳴徹底掩蓋、卻又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李宵靈魂深處的呼喚，清晰地響起：

“阿……宵……”

那聲音……不再是冰冷無情的漠然。

而是帶著一種深沉的、難以言喻的……疲憊與……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溫柔？

如同兒時記憶中，某個早已模糊的、屬于至親的呼喚……

轟——?。?！

李宵殘存的意識，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與雷霆的轟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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