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小公主被皇后撫養(yǎng)后出落得愈發(fā)亭亭玉立,皇后親自賜名為桃韻??墒撬咳罩磺鬄t灑快活,最不喜讀書,雖說女孩家不求什么功名利祿,可是看著她半點學識也無,皇后甚是憂心,于是把她送進尚書堂。
這尚書堂里求學的都是貴族千金子弟,雖不像眾皇子讀書的嚴苛,學識也夠了。蘇桃韻好玩,結(jié)識了不少人,每日只與眾人嬉戲玩鬧,心思全然不在讀書上。她發(fā)現(xiàn)學堂里唯有一少年郎靜坐不動,手執(zhí)卷軸認真看閱。蘇桃韻好奇,聽人說這是忠靖侯的世子裴燁安。蘇桃韻見他膚色白皙,俊眉朗目,像和闐的玉那般溫潤,不覺主動上前。
“你在看什么書啊?”
蘇桃韻靠在他的書案旁,但他似沒聽見一般,仍是目不轉(zhuǎn)睛看著書,蘇桃韻見少年不理,便想著扯話題,自顧自地說:“喂,你吃過糖葫蘆嗎?我敢說這是人間美味!長安街西的最好吃,你肯定沒有吃過吧,還有還有…”
“那你吃過汴京東坊的糖醋排骨和年糕嗎?”少年突然打斷她問道,他的聲音竟有些不合他年紀般,說不上的老成。
蘇桃韻一愣,汴京東坊?從未聽過這里,莫不是他在胡騶?
“我從來都沒聽過這個名字,你可不要誆我?!?/p>
少年郎輕聲笑:“就在臨城門外的一個地方,不過鮮少人知,你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p>
許是那笑帶有些嘲弄般,他的話慢條斯理的,又讓人無法反駁,讓蘇桃韻有些不服氣,明明只是想與他攀談,敢情他是在取笑她?可是又見他繼續(xù)心平氣和地讀書,便只能憤憤回到座位?!坝惺裁戳瞬黄稹彼饺碌溃凰犚?,他只輕輕笑了笑。
此時學堂外有人在找他,是裴府的下人,原來是他早起來不及東西也忘了拿。等他再回來時就一眼瞥見了她隨手畫在桌上的烏龜,寫著“紈绔”二字,不覺盯著看了一會兒。蘇桃韻抬頭,見裴燁安看自己畫的烏龜,其實本就是畫他的,現(xiàn)下被他瞧見便惱羞成怒,連忙用手遮住。
“看...看什么看?”
語氣漸漸變?nèi)?,自然是心虛?/p>
裴燁安坐回位子,心里又氣又覺好笑,他所見過的小姐大多賢淑勤謹,從未見過這般女兒家行事,也不知她是哪家的大家閨秀,后便不管她自顧看書去了。
下學后,有侍女來接蘇桃韻,蘇桃韻本想一個人去找找汴京東坊,料侍女肯定不答應(yīng),她知道這里有條近路,靈機一動,就對侍女說:“我要去解手,不用你服侍,就在這里等著我吧?!?/p>
侍女恭敬地點頭答應(yīng),蘇桃韻便趁機溜出去,不管不顧就走了。
蘇桃韻一個人走到臨近城門的地方,東繞西繞就是沒看到什么店,又遠望夕陽西下,只好敗興而歸??墒撬芸炀突謴蜖顟B(tài),一躥溜又到長安街西好好享樂,去了“好味道”酒樓吃小菜。
蘇桃韻正走在街中歡歡喜喜地吃著糖葫蘆,突然一匹馬橫沖直撞,路邊攤上的東西都被打翻,百姓也都被撞倒在地掙扎,馬上醉酒的公子一陣狂笑,那浪蕩之樣讓蘇桃韻心頭一陣火起,她從兜里掏出彈弓想打中那個人,卻聽見旁邊有女孩的呻吟聲,一個侍婢模樣的人攙起她,聽得她喚女孩為“小姐”。蘇桃韻連忙收起彈弓,幫忙扶起她,見這女孩年紀與蘇桃韻相仿,生的嬌媚柔順,令人憐愛。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著你?!碧K桃韻關(guān)切地說,那小姐抬頭看,對蘇桃韻莞爾一笑,“無妨?!?/p>
“你別怕,這京城多的是這種紈绔,等我哪日定要好好教訓一下他們?!?/p>
那小姐被扶起,“謝過姐姐關(guān)心,平日也還是多加小心為好,敢問姐姐芳名?倒也是緣分?!碧K桃韻思考了一下:“蘇十三,不知小姐叫什么名字?”
那小姐笑了笑,“我姓柳,名婉卿?!?/p>
邊說邊在蘇桃韻的手上寫了兩個字?!昂妹赖拿??!碧K桃韻由衷贊嘆,而柳婉卿只是微笑。
隨后她們一路走一路說,直到天黑才在柳府外分別。早有家人在府外等候迎接,蘇桃韻抬頭看著匾額。
“原來是柳大人的千金,倒是我唐突了?!?/p>
“姐姐客氣了,不過天色已晚,我派人送你回去可好?”
蘇桃韻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認的回去的路,不必擔心?!?/p>
說完拔腿就跑,柳婉卿只能作罷,隨家人回府。
蘇桃韻一路跑進皇宮,再跑到鳳淵閣,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卻見一排侍女跪在地上,淚眼汪汪,“殿下,您終于回來了?!?/p>
蘇桃韻不耐煩地擺擺手,一腳跨進宮門卻發(fā)現(xiàn)皇后正端坐在椅上,身旁的侍婢跪成兩排,蘇桃韻試探地放緩腳步。
“母…母后?”
而皇后只是一臉嚴肅地看著她,見皇后不開口,她就壯著膽子往里沖,說道:“兒臣今日乏得緊,先歇下了?!闭Z速飛快,步履匆匆。
“站?。 ?/p>
皇后嚴厲地喊住她:“跪下!”
蘇桃韻聽罷只好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看著她,兩膝不自主地下跪,“母后,這…這是怎么了?”
皇后緊皺眉頭,悠悠嘆了口氣:“唉,早知你收不住性子往外跑,可你每日都這般胡鬧,今日竟還敢偷偷溜出去,要是有危險可怎么辦?更何況…你還是禮朝的長公主…”
皇后語未畢,見蘇桃韻低下頭便不說了,蘇桃韻皺皺眉,眼睛只盯著地板的花紋,隨后抬起頭看著皇后說:“早聽得父皇不愿定兒臣的封號,什么長公主的兒臣早就不在乎了,母后要訓便訓好了,只是別日夜把長公主三字放在嘴邊,兒臣...也聽厭了...”
蘇桃韻遲疑著說出這句話,皇后一愣,看著蘇桃韻的眼睛,她的眼睛真像她母親...皇后有些動容,蘇桃韻自幼不得皇帝寵愛,生母又早逝,自小沒有人管讓她養(yǎng)成這種野性子,按規(guī)矩來說公主一出世便已定下封號,滿月時就可敕封,可如今過了這么多年,皇帝依舊沒有定封的意思,這長公主也似可有可無。
想到這,皇后不免想起蘇婕妤彌留時:“望…皇后娘娘…看在小時相識…相識一場的份上,護…護桃兒周全,臣妾…臣妾便無憾了…”然后垂下了手,玉鐲也搭拉下來,原來她的手已經(jīng)枯瘦得戴不住鐲子了,她撿起那鐲子,偷偷袖起來,然后親手合上了她的雙眼,低聲道:“你放心吧?!比缓缶従徸叱隽擞牢鄬m,淚滑落下來。
“你起來吧,日后莫要這么晚回來了,母后也是怕你出了什么事,日后若是想出宮多叫幾個隨從吧。”然后摸摸蘇桃韻的臉,“好好歇著吧?!?/p>
說完后便起身而去,蘇桃韻行禮送皇后出了寢殿。隨后跳著回到床邊,忘了熄蠟燭,也沒有換褻衣,就擺成“大”字躺下,將臉埋在被子里。
過一會兒,蘇桃韻聽到一陣聲響,聽不真切,掀開被子,就聽外頭有侍女來報。
“皇后娘娘派了位侍衛(wèi),請求見公主?!?/p>
蘇桃韻從床上直坐起來,穿了鞋子下床,不耐煩地打開門,只見一個少年低頭行禮。少年穿著宮中侍衛(wèi)的常服,腰中佩著劍,這身行頭剛剛好。
“你…抬起頭來。”
他緩緩抬頭,卻沒有與蘇桃韻對視。少年長著一雙秀氣的丹鳳眼,英挺的鼻梁,襯著一張臉有些斯文,性子沉穩(wěn),不茍言笑。不過看著少年年紀與自己相仿,蘇桃韻頗感意外。
“你…行嗎?”
少年回道:“公主放心,臣從小練武,現(xiàn)在在禁衛(wèi)當值?!?/p>
蘇桃韻聽到是禁衛(wèi)的,就真的放下心來。
“你叫什么名字?”
蘇桃韻問到,而他沉默了一陣,才慢慢開口道:“臣姓葉,名塵風?!?/p>
蘇桃韻心里琢磨著,風塵仆仆?仔細看他的眉眼,倒略顯凌厲和深沉。
“好吧,我知道了,那你...退下吧?!?/p>
葉塵風依言躬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