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臨水院的雕花窗欞,將案上的茶盞染成琥珀色。蘇清沅指尖摩挲著微涼的瓷壁,聽著窗外雨打芭蕉的淅瀝雨聲。
聽雨軒的雕花窗扇半開著,雨絲斜斜飄入,林晚踢掉繡鞋,赤腳踩在微涼的青磚上,盯著銅鏡里自己身上那套別扭的襦裙直皺眉:“晏辰,這衣服穿著跟裹粽子似的,怎么走道???”
沈晏辰正展開一封密信,聞言頭也不抬:“入鄉(xiāng)隨俗。”他指尖捏著信紙一角,信是淑妃心腹送來的,言明五皇子已在宮中備好“賀禮”。
“隨什么俗??!”林晚一屁股坐在繡墩上,從袖袋里摸出個亮晶晶的小盒子——那是她僅剩的潤唇膏,“我看那老夫人就沒給我好臉色,還有你那二弟妹,看著柔柔弱弱的,眼神里全是算計?!?/p>
沈晏辰將密信湊到燭火上燒掉,灰燼落在銅鶴香爐里,語氣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老夫人看重規(guī)矩,蘇清沅……不過是個庶子媳婦,掀不起風(fēng)浪。”
“庶子媳婦怎么了?”林晚翻了個白眼,“在我們那兒,婚姻自由,管他嫡子庶子呢!你說我明天穿這裙子,會不會把她們都驚掉下巴?”
沈晏辰走過去,握住她拿著手機的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明日宴席,收斂些。等我襲了爵,有的是機會讓你‘驚掉他們的下巴?!?/p>
“小姐,您說大公子怎么就突然帶個野女人回來?”云夢將剛冰鎮(zhèn)好的綠豆沙端上來,忍不住撇嘴:“瞧那林姑娘的打扮,露著腳踝,說話也沒個規(guī)矩,哪里像個大家閨秀?”
霜凝正收著剛晾好的素色帳幔,聞言輕嗤一聲:“何止是不像?我瞧著倒像西市雜耍班子里的。老夫人剛才在鶴歸院,臉都氣青了?!?/p>
“不可妄言。”蘇清沅抬眸,目光落在窗臺上那盆綻放的白合花上,“侯府的規(guī)矩,是堵不住悠悠眾口的。”
云夢吐了吐舌頭,剛要說話,忽聽廊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蘇清沅抬眸,正見沈硯之披著一身雨意走進來,月白錦袍的肩角洇著濕痕。
“夫君回來了。”她起身,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油紙傘,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袖口。
沈硯之看著她,眼底的倦意化作一抹溫柔:“聽雨軒的事,多謝沅兒周全?!?/p>
他方才在前院已聽陳管家說,蘇清沅特意派了青黛去安排,既顧全了大房的體面,又沒落下“越俎代庖”的話柄。
蘇清沅將傘立在廊下,遞過一盞熱茶:“不過是按規(guī)矩行事。明日的宴席,祖母讓我負責(zé)?!?/p>
沈硯之接過茶盞,指尖在杯沿輕輕一叩,發(fā)出清越的聲響:“沅兒打算如何安排?”
“按侯府舊例操辦即可。”蘇清沅淡淡道,“只是林姑娘初次露面,總得讓她‘露個臉’?!?/p>
院外忽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叫罵聲?!吧虺幹∧銈€白眼狼!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這么大,你就這么對我?”柳姨娘的聲音像把鈍刀,劃破了雨后的寧靜。
蘇清沅眉心微蹙,尚未開口,沈硯之已放下茶盞,語氣平靜無波:“讓她進來。”
柳姨娘罵罵咧咧地闖進來,發(fā)髻歪斜,臉上帶著淚痕,顯然是剛哭過。她一眼看到坐在主位的蘇清沅,更是來了火氣:“好啊!蘇清沅!定是你攛掇我兒子不認我這個娘!”
蘇清沅緩緩起身,福了一禮,語氣疏離卻不失禮貌:“姨娘息怒,夫君與您是母子,何來不認之說?”她側(cè)身讓開,示意柳姨娘坐下,“只是有話不妨好好說,若驚動了老夫人和大公子,于您于府中都不好看?!?/p>
“你少在這裝好人!”柳姨娘甩開上前攙扶的丫鬟,徑直走到沈硯之面前,手指幾乎戳到他鼻尖,“沈硯之!我問你!大房回來了,你襲爵的事是不是就沒指望了??。课腋嬖V你,你要是當(dāng)不上侯爺,我這后半輩子可怎么活!”
沈硯之眸光一冷,向后退開半步,避開她的手指:“襲爵一事,自有宗法禮制,何時輪到姨娘在此置喙?”
“你!”柳姨娘被噎得臉色鐵青,忽然揚起手就要打,“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姨娘!”蘇清沅上前一步,穩(wěn)穩(wěn)地抓住柳姨娘的手腕“夫君是侯府二公子,您是長輩,動手動腳成何體統(tǒng)?”
柳姨娘掙扎了幾下,見掙脫不得,索性坐在地上撒起潑來:“哎喲喂!我命好苦啊!生了個白眼狼兒子,娶了個攪家精媳婦?。±虾顮敯。∧阍趺床槐犙劭纯窗?!”
沈硯之看著地上撒潑的生母,眼中沒有半分憐憫,他轉(zhuǎn)向蘇清沅,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溫和:“沅兒,讓下人送姨娘回房,沒我的吩咐,不許她再出來。”
蘇清沅頷首,示意霜凝:“扶姨娘起來,送回‘汀蘭院’?!彼匾饧又亓恕巴√m院”三字——那是府里最偏僻的院落。
柳姨娘見撒潑無用,被兩個婆子架著往外拖時,還在罵罵咧咧:“蘇清沅!你給我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直到罵聲遠去,臨水院才恢復(fù)了寧靜。蘇清沅看著沈硯之,見他臉色蒼白,忍不住輕聲道:“讓你為難了?!?/p>
沈硯之搖搖頭,走到書案前,展開一卷新得的字帖:“她從未把我當(dāng)兒子,只當(dāng)是爭寵的工具。”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沅兒,明日的宴席,多加些人手,我怕……”
“我明白?!碧K清沅打斷他,走到他身邊,看著字帖上遒勁的字跡,“柳姨娘那邊,我會讓人盯著。倒是大房……”她頓了頓“沈宴辰既然敢?guī)Я滞砘貋?,就不會只滿足于一個侯府世子的位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