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戈壁的碎石，發(fā)出單調(diào)而持續(xù)的聲響。少羽他們的車隊正穿行在茫茫荒漠中，身后的流沙地帶早已被拋遠，那場被稱為“流沙無雙”的短暫交鋒，像一陣狂風(fēng)，刮過之后便只剩下風(fēng)平浪靜的趕路。

房車頂部，云夢瑤獨自坐著。她雙腿懸在車沿邊，身上還帶著未散盡的沙塵氣息，眼神卻定定地投向遠方起伏的地平線，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看。

風(fēng)拂動她額前的碎發(fā)，露出一雙此刻略顯空洞的眼睛。就在幾個時辰前，這里還是廝殺震天的戰(zhàn)場。她的身影在流沙與亂石間穿梭，長劍劃破空氣的銳嘯猶在耳畔，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某種清晰的觸感——那是利刃刺入軀體時，瞬間的阻滯與溫?zé)岬膰姙R。

敵人臨死前瞪大的眼睛，喉嚨里嗬嗬的氣音，還有自己揮劍時，手臂肌肉賁張的記憶，都像烙印一樣刻在感官里，與此刻車頂上的平靜形成了詭異的重疊。

她微微動了動手指，仿佛還能握住那柄飲過血的劍。車內(nèi)傳來少羽他們低聲交談的隱約聲響，那是屬于“趕路”的、安穩(wěn)的聲音，可她卻像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一時半會兒，還走不出那場短兵相接的余韻。

房車頂上的風(fēng)帶著些微沙粒的質(zhì)感，云夢瑤聞聲側(cè)過頭，就見天明正扒著車頂邊緣，小腦袋探上來，眼睛亮晶晶的。

“姐姐，原來你在這里呀。”他笑著，露出兩顆小虎牙。

云夢瑤往旁邊挪了挪，給他們騰出位置：“天明，怎么了嗎？”

“我們在車里待著覺得悶，就出來透透氣?！碧烀髡f著，手腳并用地爬了上來，身后跟著少羽，動作利落得多。

云夢瑤看向剛坐定的少羽，輕輕喚了一聲：“少羽?！?/p>

“嗯?！鄙儆饝?yīng)了一聲，視線投向遠方連綿的沙丘，像是在辨認方向。

天明晃著腿，看了看云夢瑤，又看了看少羽，忍不住問道：“不過我們要去哪里??？”

少羽轉(zhuǎn)過頭，挑了挑眉，語氣帶著點少年人的篤定：“告訴你，你也不會知道?！?/p>

“哼，不說就不說?！碧烀髌财沧欤瑓s也沒真生氣，轉(zhuǎn)而指著天邊掠過的一只孤鳥，興奮地喊起來：“你們看那個！飛得好高啊！”

“一只鳥就能興奮成這樣不虧是你啊天明?！?/p>

“誒嘿嘿?！?/p>

風(fēng)把天明的聲音吹得有些飄忽，他晃著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云夢瑤：“姐姐，你們這次離開，好像不打算再回家了嗎？”

云夢瑤的指尖微微一頓，目光落向遠處被風(fēng)沙侵蝕的斷壁殘垣。以前的家……有雕花木窗，有院里的老槐樹，母親會在灶臺前喚她吃飯，父親握著她的手教她寫字。可那些畫面早就碎了，碎在戰(zhàn)火里，碎在逃亡的路上。她心里泛起一陣澀意，輕聲道：“現(xiàn)在哪里還有家?！?/p>

話音剛落，她察覺到氣氛沉了沉，便強壓下翻涌的情緒，抬手摸了摸天明的頭，扯出一抹溫柔的笑：“別想這些了?！?/p>

少羽在一旁看得清楚，見云夢瑤眼底藏著失落，趕緊用胳膊肘悄悄推了推天明，又飛快地給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再提這事了。

可天明渾然不覺，反而眨巴著眼睛湊近少羽：“干嘛眨眼睛?。磕阊劬Σ皇娣?？”

少羽無奈地嘆了口氣，沒接他的話茬，轉(zhuǎn)頭望著南方天際：“回家？哪里不是我們的家。我們要去的地方，在很遠的南方?！?/p>

“那你們以前躲在深山里做什么??？”天明刨根問底，顯然對“家”的話題很感興趣。

少羽挑眉看他：“你好像對周圍的事情不太了解嘛。”

天明立刻炸毛，梗著脖子道：“什么意思？你是說我很笨嗎？”

“我可沒說?！鄙儆鹇柭柤纾室舛核?，“是你自己說的。”

“你！”天明氣鼓鼓地要撲過去，卻被云夢瑤笑著拉住。車頂上的風(fēng)似乎柔和了些，剛才那點失落的影子，正被少年人的吵吵鬧鬧悄悄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