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開局暴打禪院家

冰冷的月光像一層死去的霜，吝嗇地涂抹在禪院家高聳的院墻上，卻怎么也滲不進(jìn)這座龐大府邸最深處、最幽暗的那間和室?？諝饫飶浡f木、灰塵和一種更深沉、更腐朽的東西——那是咒術(shù)御三家之一，千年禪院沉積下來的傲慢與絕望混合的氣息。

這里是“禁閉室”，一個專為家族恥辱準(zhǔn)備的囚籠。五歲的禪院時雨蜷縮在冰冷榻榻米的角落，單薄的小身體裹在一件明顯過大的舊和服里。墨色的長發(fā)凌亂地貼在汗?jié)竦念~角和臉頰，那雙此刻緊閉著的眼睛，在不久前睜開時，曾短暫地流淌過比月光更冷、更深邃的光澤——紅寶石般的色澤，不屬于人間。

就在今天，一場意外的驚嚇，體內(nèi)某種沉睡的、浩渺無邊的存在轟然蘇醒。時間的溪流在她眼中不再是線性的奔涌，而成了可以感知、可以觸碰、甚至可以……短暫扭曲的絲線。無數(shù)破碎的“未來”片段，裹挾著龐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蠻橫地沖撞著她幼小的意識海。那是神明的權(quán)柄，于懵懂稚童身上覺醒。

代價是劇烈的頭痛和幾乎撕裂靈魂的疲憊。她昏了過去。

醒來，人已在這里。門外沉重的腳步聲和刻意壓低的、帶著貪婪與恐懼的議論聲，像冰冷的蛇鉆進(jìn)耳朵。

“……確定嗎？那種力量波動……”

“不會有錯！雖然只一瞬，但那種感覺……絕不是普通的咒術(shù)！”

“廢物堆里撿來的賤種，竟然……”

“噓！慎言！家主和長老們已經(jīng)……”

門被粗暴地拉開，吱呀的聲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高大的陰影瞬間填滿了狹窄的門框，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壓。禪院扇那張刻板而陰沉的臉出現(xiàn)在門口，身后跟著幾位同樣穿著深色家紋羽織、眼神或貪婪或?qū)徱暤拈L老。渾濁的咒力像粘稠的油污，沉甸甸地擠壓過來。

禪院扇的目光像冰冷的錐子，釘在角落里那個小小的身影上?！岸U院時雨?！彼穆曇羝桨鍩o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過來?！?/p>

時雨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不是因為命令，而是因為在這群人踏入房間的瞬間，她“看”到了——就在他們身后庭院假山的陰影里，一個更熟悉、更讓她心悸的身影被死死按在地上。一把閃爍著陰冷寒光的咒具短刀，正緊緊貼在他脖頸脆弱的皮膚上，只需一絲力氣，溫?zé)岬难蜁娪慷觥?/p>

伏黑甚爾。她的哥哥。這個家族里唯一給過她溫暖、卻也被視為最大污點的“天與咒縛”。

心臟猛地一縮，尖銳的疼痛壓過了身體的疲憊和靈魂深處的震蕩。她抬起頭，那雙剛剛經(jīng)歷了神性洗禮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屬于五歲孩童的驚惶與恐懼，濕漉漉地望著禪院扇。

禪院扇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側(cè)身讓開一點空隙，讓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庭院里的景象。他甚至故意抬高了聲音，確保那聲音能清晰地傳到假山后：“看到你哥哥了嗎？時雨?！?/p>

時雨的目光越過他，死死鎖住陰影里那雙同樣望向她的眼睛。甚爾的眼神很復(fù)雜，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但更多的是對她處境的擔(dān)憂和一絲……無能為力的痛苦。他沒有掙扎，只是死死地盯著房間里的方向。

“你體內(nèi)覺醒的力量，屬于禪院家?！倍U院扇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塊砸在地上，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反抗的重量，“作為禪院家的兵器，你需要立下‘束縛’?！?/p>

他向前一步，陰影徹底籠罩了時雨小小的身軀，帶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束縛的內(nèi)容：終其一生，絕對服從禪院家主的命令，為禪院家而戰(zhàn)，至死方休。”他的話語冷酷而清晰，“若違此誓，你與伏黑甚爾，皆受束縛反噬，咒力焚身，魂魄俱滅?！?/p>

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庭院，帶著赤裸裸的威脅：“現(xiàn)在，立下束縛。否則——”

庭院里，那把抵著甚爾脖子的咒具短刀，微微下壓了一分。一絲極細(xì)的血線，在甚爾蒼白的皮膚上緩緩滲出。

時雨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小臉煞白，淚水在眼眶里瘋狂打轉(zhuǎn)，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大哭。她死死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似乎在用盡全身力氣抵抗那巨大的恐懼和命令。

禪院扇和長老們冷冷地看著，耐心等待著。馴服野獸，需要讓它感受到徹骨的痛和徹底的絕望。這賤種和她那個廢物哥哥之間的牽絆，就是最好的韁繩。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淌。庭院里，甚爾頸間的血線似乎又深了一分。

終于，角落里的女孩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肩膀垮塌下去。她抬起頭，淚水順著臟兮兮的臉頰滑落，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里充滿了屈辱和認(rèn)命的恐懼。她看著禪院扇，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因恐懼而變調(diào)的尖細(xì)和顫抖：

“我……我立下束縛……”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和室與庭院里。

禪院扇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精光，緊繃的嘴角終于放松下來。庭院里，抵著甚爾脖子的刀，也微微松開了些力道。長老們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帶著掌控一切的滿意。一件擁有恐怖潛力的新兵器，一條足夠致命的鎖鏈，就此牢牢握在禪院家手中。

沒有人看到，在時雨低下頭、淚水滴落的那一瞬間，那雙被淚水模糊的、屬于神明的紅瞳深處，掠過一絲比最深的寒潭還要冰冷、還要嘲諷的微光。束縛？那源于世界法則的契約之力，在觸及她靈魂核心那浩瀚無垠的時間神格時，如同試圖用蛛絲去捆縛恒星，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便無聲無息地消散湮滅。

禪院家精心打造的鎖鏈，從一開始，就鎖在了虛空之上。

十年光陰，足以讓一座庭院里的櫻花樹幾度盛放凋零，也足以讓一個“兵器”在禪院家這個巨大的牢籠里，被磨礪出冰冷而鋒利的邊緣。

禪院時雨的名字，在咒術(shù)界高層已然掛上了號。不是因為她是禪院家的大小姐，而是因為她以驚人的速度展現(xiàn)出的、令人膽寒的戰(zhàn)斗力。

任務(wù)報告上，“特級”的評價開始頻繁出現(xiàn)。并非咒術(shù)總監(jiān)部評定，而是禪院家內(nèi)部以及那些有幸（或者說極其不幸）從她手下逃脫的詛咒師或咒靈，用血和恐懼烙下的印記。

她的戰(zhàn)斗方式簡單、粗暴、高效到令人發(fā)指。沒有絢爛的術(shù)式光芒，沒有復(fù)雜的結(jié)印過程。只有快到超越視覺捕捉極限的移動，精準(zhǔn)到分毫的打擊，以及一種……仿佛能預(yù)知對手下一步動作的詭異能力。咒靈在她面前如同紙糊，經(jīng)驗豐富的詛咒師往往連術(shù)式都來不及展開，就被一柄普通的長刀或者干脆就是一雙白皙的手，以最直接的方式擊碎喉嚨、擰斷脊柱。

“時間感……她的時間感是怪物級的！”一個僥幸在任務(wù)中目睹過她戰(zhàn)斗的禪院家咒術(shù)師，在家族內(nèi)部的匯報中，聲音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不是單純的速度快！是……是感覺她周圍的時間流動都和我們不一樣！她總能出現(xiàn)在最不可能的位置，攻擊總在防御成型之前落下……簡直像能操控時間本身！”

操控時間？這荒謬的言論自然被家族高層嗤之以鼻，歸類于失敗者的囈語。他們更愿意相信這是某種強大的、尚未完全顯露的祖?zhèn)餍g(shù)式，或者是“天與咒縛”在她身上產(chǎn)生了某種未知的、更有利的變異（他們絕不會承認(rèn)那個“零咒力廢物”甚爾的妹妹會是真正的天才）。畢竟，她每一次出手，都完美地執(zhí)行了命令，從未有絲毫違逆——束縛的力量，堅不可摧。

只有時雨自己知道，那些戰(zhàn)斗中的“預(yù)判”和“異常速度”，不過是她權(quán)能最微不足道的皮毛運用。感知局部時間的流速差異，進(jìn)行極其短暫的加速或減速。在真正的神明之力面前，凡人的掙扎緩慢得如同凝固的琥珀。

十年間，她像一把沒有感情的刀，被禪院家揮舞著，沾滿了詛咒與鮮血。她住在寬敞卻冰冷的獨院里，衣食無憂，卻也隔絕了所有溫度。家族子弟看向她的目光，混雜著敬畏、嫉妒和深深的恐懼，沒人敢靠近。只有甚爾。

他早已被家族徹底邊緣化，成了連下人都敢暗中唾棄的“零咒力廢物”。但他依舊會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時不時出現(xiàn)在時雨的院墻外。有時是丟進(jìn)一個油紙包著的、還冒著熱氣的烤紅薯；有時是扔過墻頭幾顆從外面帶回來的、裹著彩色玻璃紙的水果糖。他從不進(jìn)來，也極少說話，只是隔著高高的院墻，短暫停留片刻，確認(rèn)她還活著，然后便悄無聲息地離開。那偶爾傳來的、墻外刻意壓低的咳嗽聲，是十年暗夜里，時雨唯一能抓住的、帶著溫度的浮木。

這份在泥沼中頑強生長的親情，是她甘愿戴上“束縛”枷鎖的全部理由。也是支撐著她，在每一次揮刀染血后，能將自己重新拼湊起來的唯一支點。她小心地隱藏著神明的本質(zhì)，扮演著那把鋒利而順從的刀，只為守護(hù)墻外那個同樣在泥濘中掙扎的身影。

直到這個夜晚。

夜風(fēng)帶著深秋的涼意，卷過枯枝，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時雨沒有點燈，獨自坐在廊下，望著庭院里被月光勾勒出嶙峋輪廓的假山石。白天，她剛完成了一個“清理”任務(wù)，目標(biāo)是一個試圖泄露禪院家秘術(shù)的旁系子弟。血腥味似乎還縈繞在指尖，冰冷刺骨。

一陣幾乎無法被常人捕捉的輕響，像夜貓掠過瓦片。一道高大精悍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獵豹，悄無聲息地翻過院墻，落在她面前不遠(yuǎn)處的陰影里。是伏黑甚爾。

他看起來比平時更疲憊，也更緊繃。身上帶著未散盡的、混合著廉價煙草和鐵銹般的血腥氣息。深色的舊夾克包裹著賁張有力的肌肉線條，額前幾縷不馴的黑發(fā)垂下，遮住了部分凌厲的眉眼，卻遮不住那雙在黑暗中依舊銳利如鷹隼的眸子。他站在那里，像一柄收入鞘中卻依舊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妖刀。

十年歲月，在他身上刻下了風(fēng)霜和戾氣，但看向時雨時，那目光深處，那份屬于兄長的、笨拙的關(guān)切從未改變。

他沒有寒暄，直接開口，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沙啞，穿透微涼的夜風(fēng)：

“時雨?！?/p>

時雨抬起頭，那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幽深的紅眸望向他，無聲地詢問。

甚爾向前踏出半步，從濃重的陰影里走到月光能勉強照到的邊緣。他直視著妹妹的眼睛，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沉重，砸在寂靜的庭院里：

“我要走了。離開禪院家?！?/p>

時雨的心跳，在那一瞬間漏跳了一拍。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甚爾骨子里的桀驁和對這個腐朽家族的憎惡早已滿溢。但當(dāng)親耳聽到他說出“離開”二字時，一股冰冷的洪流還是瞬間席卷了她。

甚爾緊盯著她細(xì)微的反應(yīng)，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積壓了十年的濁氣全部吐出。他再次向前一步，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倒映的微光，語氣帶上了一絲罕見的、近乎懇切的急迫：

“跟我一起走?！?/p>

四個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時雨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劇烈的漣漪。走？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和哥哥一起？巨大的誘惑如同溫暖的潮水，瞬間包裹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幾乎要將她溺斃其中。

她的指尖在寬大的袖袍下微微蜷縮，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一個“好”字幾乎要沖破喉嚨。

然而，下一秒，庭院外極遠(yuǎn)處，一絲微弱卻熟悉的咒力波動如同冰冷的毒蛇，倏然纏上了她的感知。那是負(fù)責(zé)監(jiān)視她的咒術(shù)師，位置、氣息，甚至此刻那帶著幸災(zāi)樂禍和冷酷審視的眼神，都清晰地映射在她屬于時間之神的感知里。禪院扇的聲音，十年前那個冰冷夜晚的命令，如同跗骨之蛆般在腦海深處回響：

“終其一生，絕對服從……若違此誓……你與伏黑甚爾，皆受束縛反噬，咒力焚身，魂魄俱滅！”

那無形的、在禪院家看來堅不可摧的鎖鏈，此刻仿佛化作了實質(zhì)的絞索，勒住了她的咽喉，扼殺了所有剛剛萌芽的渴望。

她眼中的光芒迅速熄滅，重新凍結(jié)成深潭。所有的掙扎、痛苦、不甘，最終都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消散在夜風(fēng)中。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fù)u了搖頭。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斬斷生路般的決絕。

“不行，哥哥?！彼穆曇艉茌p，像怕驚擾了什么，卻異常清晰平靜，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心口剜肉，“束縛在身，我不能走。”

她抬起頭，努力想給甚爾一個安撫的微笑，嘴角卻僵硬得無法牽動分毫，最終只化作眼底深處一絲難以言喻的悲傷和哀求：

“你……保重。”

“……” 甚爾沉默了。

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他眼中的光芒——那片刻燃起的、名為“希望”的微弱火苗——在時雨話音落下的瞬間，徹底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混合著失望、憤怒和被背叛的冰冷。那眼神銳利得像刀子，狠狠剜過時雨的心。

他定定地看著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認(rèn)識這個自己從小守護(hù)到大的妹妹。

半晌，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極其難看、冰冷到極致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無盡的嘲諷和心灰意冷。

“呵……” 一聲短促的、從喉間擠出的氣音。

他不再看她，猛地轉(zhuǎn)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決絕的、被徹底點燃的暴戾氣息，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兇獸，瞬間融入墻角的陰影，消失得無影無蹤。夜風(fēng)卷起他剛才站立處的一點塵土，仿佛他從未出現(xiàn)過。

只有空氣中殘留的那一絲濃烈的血腥味和煙草味，證明著剛才那場短暫而沉重的對話。

時雨依舊坐在冰冷的廊下，維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月光灑在她身上，卻無法帶來一絲暖意。體內(nèi)那浩瀚無垠的時間神力平靜無波，那所謂的“束縛”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激不起半點漣漪。

束縛？對她無效。

拒絕，是因為她“看”得更遠(yuǎn)。

就在甚爾說出“離開”的瞬間，無數(shù)破碎的、混亂的、卻指向同一慘烈結(jié)局的時間碎片涌入了她的意識。禪院家暴怒的追殺……甚爾浴血的反抗……更多的血……更多的死亡……以及最終，甚爾抱著必死的覺悟，傷痕累累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身后是禪院家不死不休的通緝令。

她不能跟他走。至少現(xiàn)在不能。她留下，禪院家的注意力才會牢牢釘在她這個“珍貴兵器”身上，才會對甚爾這個“零咒力廢物”的叛逃，抱以最大的輕蔑和相對最少的追捕力量。她留下，才能成為他逃亡路上，一道無形的屏障。

淚水終于無聲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瞬間變得和這庭院一樣涼。她用力地閉上眼，將所有的痛楚和嘶吼死死壓在喉嚨深處。

哥哥，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次日，禪院家壓抑的平靜被一聲驚雷徹底撕裂。

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森嚴(yán)的府邸內(nèi)飛速蔓延，帶著恐懼和難以置信的顫抖：

“伏黑甚爾……那個零咒力的廢物……他叛逃了！”

“在……在宗祠重地！他打傷了直毘人大人！重傷了好幾位長老！”

“攔不住！根本攔不住！他像瘋了一樣！”

“直哉少爺……直哉少爺差點被他……”

恐慌如同實質(zhì)的濃霧，瞬間籠罩了這座千年世家。仆役們噤若寒蟬，低階咒術(shù)師面色惶惶，連平日里趾高氣揚的中堅力量也難掩眼中的驚懼。伏黑甚爾，“天與咒縛”的極致，零咒力換來的怪物級體魄，當(dāng)他徹底撕破臉皮、不再顧忌時，其破壞力足以讓整個禪院家為之顫抖。

混亂的中心，是象征著家族最高權(quán)力與尊嚴(yán)的宗祠區(qū)域。精美的屏風(fēng)碎裂，古老的案幾翻倒，珍貴的祭器散落一地，混合著尚未干涸的、刺目的猩紅血跡?？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逗椭淞埛x激烈碰撞后的焦糊氣息。

幾位位高權(quán)重的長老模樣凄慘地倒在血泊中，有的昏迷不醒，有的痛苦呻吟。傷勢最重的當(dāng)屬禪院直毘人，這位素來威嚴(yán)的家主此刻臉色慘白如紙，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正汩汩冒著血泡，染紅了他華貴的家主羽織，全靠身邊幾位親信拼命輸送咒力才勉強吊住一口氣。

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兇，伏黑甚爾，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地上凌亂的血腳印和空氣中殘留的、屬于他那狂暴到令人心悸的氣息，證明他曾在這里掀起過一場血腥風(fēng)暴。

禪院扇站在狼藉之中，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暴跳。他身上的羽織也沾了血，雖然沒受重傷，但那份被“廢物”正面挑釁、甚至差點得手的恥辱感，比任何傷口都更讓他暴怒。他猛地扭頭，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狠狠射向被緊急召來、此刻安靜地站在宗祠角落陰影里的少女。

“禪！院！時！雨！” 禪院扇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帶著血腥味，“你哥哥！那個卑劣的叛徒！他重傷家主！屠戮長老！罪該萬死！”

他的手指顫抖著，指向宗祠外甚爾消失的方向，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

“束縛！你立下的束縛！現(xiàn)在！立刻！去！殺了那個叛徒！把他的人頭給我?guī)Щ貋?！?/p>

命令如同驚雷，炸響在狼藉的宗祠內(nèi)。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角落里的時雨身上。那些目光，有憤怒，有催促，有審視，更有一種等著看“兵器”是否如傳聞中那般絕對鋒利的殘忍期待。

空氣仿佛凝固了。血腥味和咒力殘穢帶來的壓迫感令人窒息。

時雨靜靜地站在那里，站在那片狼藉與血腥的陰影里。墨色的長發(fā)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看不清表情。身上那件代表禪院家身份的深色和服，在混亂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沉凝。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一秒，兩秒……

她沒有動。

沒有像過去十年無數(shù)次執(zhí)行命令時那樣，瞬間化作一道致命的流光。她甚至沒有抬頭去看暴怒的禪院扇，只是微微偏了偏頭，視線似乎穿透了破碎的窗欞，望向甚爾消失的那個方向。

“時雨！你聾了嗎？！” 禪院扇的咆哮幾乎掀翻屋頂，他一步踏前，狂暴的咒力如同實質(zhì)的浪潮壓向時雨，“束縛！服從命令！殺了伏黑甚爾！否則你和那個廢物一起死！”

長老們掙扎著抬起頭，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渾濁的眼睛也死死盯住她。整個宗祠內(nèi)，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要將那個單薄的身影碾碎。

時雨終于動了。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墨色發(fā)絲滑開，露出了她的臉。

沒有恐懼，沒有掙扎，沒有一絲一毫執(zhí)行命令時應(yīng)有的殺意或順從。

那張在月光下曾顯得脆弱的臉龐，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神性的、冰冷的平靜。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深邃得如同蘊含了萬古星河，清晰地映照著宗祠內(nèi)的血腥狼藉，映照著禪院扇扭曲的面容，映照著所有長老驚怒交加的臉。

她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洞悉一切的、帶著無盡嘲諷的悲憫。

體內(nèi)的束縛？那禪院家賴以掌控她的、自以為萬無一失的鎖鏈？它平靜得像從未存在過。沒有束縛之力試圖扭曲她的意志，沒有反噬的預(yù)兆灼燒她的靈魂。只有浩瀚的時間神力，在她靈魂深處無聲奔涌，如同俯瞰螻蟻的汪洋。

束縛？對她無效。

禪院扇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看著時雨那雙眼睛，看著她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猛地竄上他的脊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 禪院扇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顫抖和驚疑。

時雨的目光，如同最精準(zhǔn)的刀鋒，終于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眼神，不再是看一個發(fā)號施令的家老，而是在看一件……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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