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后的圖書館,褪去了白日的喧囂,浸染在一種近乎神圣的寂靜里。
高大的書架投下深邃的影子,空氣里浮動著舊紙張和塵?;旌系摹⒘钊诵陌驳某领o氣息。
西斜的日光穿過高窗,在地板上拉出長長的、金色的光柱,光柱里,細小的塵埃無聲地起舞。
林曉坐在最里側靠窗的一張方桌旁,心臟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兔子,在胸腔里咚咚直撞。
她面前攤著數(shù)學練習冊和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草稿紙,指尖無意識地捻著那支曾被蘇辰握過的鉛筆。
窗外的梧桐葉影在桌面上輕輕搖曳,像她此刻紛亂的心緒。
約定的時間一分一秒地臨近。每一次輕微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都讓她屏住呼吸,身體微微僵硬。
她甚至開始后悔自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那個提議。這太荒謬了。蘇辰,那個站在光環(huán)中心的人,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幫她?那句“互相學習”聽起來更像一種禮貌的托詞。
她緊緊攥著筆桿,指節(jié)發(fā)白,幾乎想抓起書包逃開。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書架間的通道盡頭。蘇辰背著單肩書包,步伐從容,目光在閱覽區(qū)掃視一圈,很快鎖定了她這邊。
他徑直走來,拉開她對面的椅子坐下,動作流暢自然,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抱歉,老師拖堂了一會兒。”他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是圖書館里該有的音量,卻清晰地傳入林曉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喘息,證明他確實是趕來的。
“沒…沒關系?!绷謺缘穆曇艏毴粑脜?,幾乎不敢抬頭看他。她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凈的皂角香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蘇辰?jīng)]有多余的寒暄。他放下書包,拿出自己的數(shù)學筆記本和筆,目光直接落在林曉攤開的練習冊上,那道她圈出來的、讓她焦頭爛額的立體幾何綜合題上。
“卡在這題?”他問,語氣是純粹的詢問,沒有輕視。
林曉點點頭,把草稿紙推過去一點,上面是她畫得亂七八糟的輔助線和演算過程,像個絕望的迷宮?!班拧嚵撕脦追N方法,都繞不過去?!?/p>
蘇辰傾身過來,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草稿紙上一個關鍵的圖形位置。
他的指尖離她的手指只有幾厘米的距離,林曉甚至能感覺到他指尖傳來的微溫。她下意識地把手縮回一點。
“你的思路方向是對的,輔助線也畫對了位置,”蘇辰的聲音低沉而平穩(wěn),帶著一種解題時特有的理性光芒,
“但這里,你忽略了面面垂直性質(zhì)的一個隱含條件?!彼闷鹱约旱墓P——一支流暢的黑色簽字筆——在她凌亂的草稿紙空白處,利落地畫下一條簡潔的輔助線,并迅速標注了幾個關鍵的字母和符號。
“看這里,”他用筆尖引導著她的視線,“當這個面垂直于底面時,它上面任意一條垂直于交線的線,都垂直于底面。你只關注了線線垂直,沒利用好這個面面垂直的‘整體’性質(zhì)?!?/p>
他的講解邏輯清晰,層層遞進,每一個步驟都像精準的手術刀,切中要害,剝開她思維中的迷霧。
他語速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仿佛數(shù)學世界的法則在他心中如水晶般澄澈。
林曉屏息凝神地聽著,目光緊緊追隨著他筆尖的軌跡和簡潔有力的分析。
那困擾她許久的障礙,在他抽絲剝繭般的講解下,竟變得如此清晰而順理成章。
一種豁然開朗的激動和強烈的敬佩感油然而生,暫時壓倒了緊張和羞怯。她忍不住微微點頭,眼神亮了起來:“原來是這樣!這個性質(zhì)我背過,但用的時候總是想不到……”
“理解比死記更重要?!碧K辰放下筆,目光從題目移開,落在她臉上,看到她眼中那點亮光,他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嘴角,似乎很滿意這個效果?!霸僬乙坏李愃频撵柟桃幌??”
林曉連忙點頭,在練習冊里翻找。兩人之間那層無形的隔膜,似乎因為這清晰思路的共享而悄然融化了一絲。
圖書館的寂靜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尷尬,反而成了思想碰撞的溫床。
完成了兩道題的講解和練習,林曉感覺像打通了任督二脈,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她悄悄舒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肩膀也放松下來。
“好了,數(shù)學部分?!碧K辰合上自己的筆記本,動作干脆利落。
他抬眼看向林曉,眼神里那份解題時的銳利光芒褪去,恢復了一種更日常的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