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漸漸消散在夜空中,我仍有些恍惚地仰望著那片重歸寂靜的天幕,殘余的火藥味混合著冬夜清冷的空氣,悄然滲入呼吸。舅舅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溫聲道:“別發(fā)呆了,早點洗漱休息,明天我?guī)闳|方坊看舞獅巡演?!彼穆曇舻统炼岷停衽髀^心間。
我點點頭,正要轉身回房取換洗的衣物,舅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開口道:“啊,差點忘了告訴你,后天你得參加入學口語測試,記得抽空準備一下。”他說話時眼角微微皺起,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沒等我回應,他又笑著補充:“別擔心,我相信你沒問題。放輕松,別給自己太大壓力?!?/p>
我朝他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微笑,說:“知道啦。對了,我們明天大概幾點出發(fā)?”手指無意識地卷著衣角,透露出內心的期待。
舅舅溫柔地笑了笑,無奈地搖搖頭,輕輕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小迷糊,大概八九點的時候出門吧?!彼讣獾臏囟韧高^發(fā)絲傳來,讓人莫名安心。
我正要轉身去浴室,舅舅卻又叫住了我:“可可!”
我回頭,歪著頭望向他:“嗯?怎么啦?”門廳的燈光在他身后泛著暖黃的光暈。
舅舅走到我面前,微微彎下腰與我平視,眼中帶著暖融融的笑意,將一封厚厚的紅包遞到我手中:“新年快樂,可可?!奔t包用燙金紅紙包裹,觸手沉甸甸的,帶著令人踏實的分量。
我接過那沉甸甸的紅包,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忙說道:“謝謝舅舅!祝您長命百歲、平安健康、萬事如意、心想事成!”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每個字都跳動著喜悅。
舅舅又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快去洗澡吧。”他袖口隱約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氣。
于是我抱著紅包,歡快地走向了浴室,指尖摩挲著紅包上凸起的吉祥紋樣,連腳步都變得輕快起來。
——第二天——
舅舅帶我來到了東方坊。這里的年味比昨天還要濃厚,人聲鼎沸,鑼鼓隱約可聞,空氣中彌漫著烤栗子和糖炒核桃的甜香。
我被一個賣傳統(tǒng)小玩意兒的攤位吸引,好奇地左右張望。舅舅留意到我的目光,只要我在某件物品上停留超過十秒,他就干脆地把它買下來。
那些精巧的剪紙、咕咕叫的泥塑小鳥、繡著如意紋的香囊,很快就塞滿了我的雙手。
我手里捧著一堆小禮物,開心地蹦跳著走在他前面,突然扭頭說:“舅舅,我餓啦,我們去吃點東西吧!”說話時,懷中的泥塑小鳥隨著動作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舅舅眼含笑意地跟在我身后,大衣下擺隨著步伐輕輕擺動。我們走進一家早茶店,才一進門,溫熱的水汽夾雜著茶香與點心香氣撲面而來。
我一眼就瞥見了昨天和水果攤老板爭執(zhí)的那個外國少年。他獨自坐在窗邊,晨光透過玻璃在他金棕色的發(fā)梢跳躍。居然又遇到他,我心里微微一動。
我們選擇了靠門的位置,雖然時有冷風從門縫鉆入,但視野很好,一旦舞獅隊伍經過,一定能看個清楚。木質桌面上擺著青花瓷茶具,杯中的熱氣裊裊升起。
我小口吃著包子,不自覺用余光打量那個外國少年。
他今天顯得沉穩(wěn)許多,修長的手指輕扣茶杯,神情專注地看著窗外,完全不像昨天那個為壞橙子發(fā)脾氣的人。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熱乎乎的叉燒包餡料鮮美,稍稍轉移了我的注意力。但更深的不安仍在心底盤旋——該怎么打破這個循環(huán),救回原主父母的命運?
舅舅輕敲了敲桌子,拉回我的思緒:“快點吃,包子涼了口感就差了?!彼闹讣庠谧烂嫔狭粝螺p微的叩響。
我回過神來,朝他笑笑,繼續(xù)用餐。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鑼鼓喧天的聲響,間雜著人群的歡呼——是舞獅隊來了!
我興奮地小跑出門,冷風瞬間灌入領口,但我毫不在意。
果然看見一黃一紅兩只舞獅在鑼鼓隊的簇擁下朝這邊走來,獅身綢緞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獅眼靈動地眨動著,隨著鼓點節(jié)奏騰挪跳躍。
周圍人越聚越多,孩子們騎在父親肩頭歡呼,我也激動地擠進人群之中,踮起腳尖觀看。
舅舅無奈地笑笑,繼續(xù)悠閑地喝茶,熱氣模糊了他帶笑的眼睛。
舞獅隊伍遠去后,我才意猶未盡地回到座位上,冰涼的鼻尖和發(fā)熱的臉頰形成鮮明對比。
一邊吃著微溫的糯米雞,一邊興奮地向舅舅描述剛才的精彩場面,手勢比劃著獅子的動作,舅舅則含笑靜靜聽著,不時為我添上熱茶。
吃飽喝足后,我無意中注意到那個外國少年身旁——竟然坐著陸白?!我?guī)缀蹩梢钥隙蔷褪撬?/p>
兩人正在低聲交談著什么,外國少年眉頭微蹙,手指在桌面輕點,陸白則微微前傾著身子,氣氛似乎有些凝重。窗外的光線照在陸白側臉,勾勒出熟悉的輪廓。
舅舅察覺到我神色有異,輕聲問:“怎么了?東西不合胃口嗎?”他順著我的目光望去,眼中帶著詢問。
我搖搖頭,借口要去洗手間,起身離席。這一次我沒有直接上前,而是假裝不經意地從他們桌邊走過,悄悄觀察。地毯吸收了腳步聲,但我能聽到自己加快的心跳。
外國少年表情嚴肅,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而陸白則顯得有些卑微,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杯壁,仿佛在道歉。
這畫面讓我有些糊涂。我故意從他們之間穿過,近得幾乎能聞到陸白身上淡淡的松香,但他并沒有認出我。
于是我靈機一動,向服務員要了一杯水,裝在塑料杯里,再次經過他們身邊時,假裝腳下不穩(wěn),將水潑到兩人身上。冰涼的水漬在外套上迅速暈開。
我連忙道歉:“真的非常對不起!不好意思!”聲音帶著刻意裝出的慌亂。
外國少年情緒穩(wěn)定,只是淡淡地對陸白說:“沒關系,我們邊走邊談?!彼挠⒄Z帶著輕微的口音。
陸白則拿出手帕擦拭衣服,朝我禮貌地微笑:“沒事,您不用在意。”那笑容禮貌而疏離,看不出任何破綻。
見他們起身要走,我趕忙攔在前面,故作驚訝地說道:“陸白?怎么是你?好巧啊,好久不見!”聲音故意拔高,引得鄰桌客人側目。
外國少年聞言疑惑地看向他:“你改名了?”語調中帶著審視。
陸白也明顯一愣,連忙擺手:“這位小姐,您可能認錯人了……我叫蕭克?!彼难凵裼幸凰查g的閃爍,但很快恢復平靜。
我一時怔住,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啊……真不好意思,您和我一位朋友長得太像了。”手指無意識地卷著發(fā)梢,心里卻泛起層層疑慮。
我只能目送他們離開,外國少年高大挺拔的背影和陸白——或者說蕭克——略顯單薄的身形融入門口的人群中。玻璃門開合間漏進一陣冷風,我卻覺得心中的迷霧比室外的寒氣更重。這一切,絕沒有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