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推開窗時,晨露正順著香樟葉尖往下滴,在窗臺上砸出細小的光斑。口袋里的香樟精油瓶隨著她起身的動作輕晃,淺綠液體貼著瓶壁滑動,像昨晚趙竹耳尖那抹沒褪盡的紅。
餐桌上擺著媽媽熱好的牛奶,杯壁凝著的水珠里,她看見自己指尖的戒指在反光。鋁絲圈口被夜風吹得微有涼意,可“調(diào)試成功”四個字的刻痕里,仿佛還存著少年攥鉗子時的溫度。
書包里突然傳來輕微的“咔噠”聲。林雪拉開拉鏈,那個銀色小機器人正支著圓腦袋,頭頂?shù)南阏寥~不知何時換成了片櫻花瓣,是趙竹學校圍墻外最常見的那種重瓣櫻,粉白花瓣邊緣還沾著點晨露。機器人眼睛閃了閃,投射出一行綠光小字在書包內(nèi)側:“今日任務:轉交櫻花標本”。
她忽然想起昨晚趙竹塞給她密封袋時的樣子,手指捏著袋口的褶皺反復摩挲,像在確認香樟葉有沒有擺歪。此刻那袋葉子就躺在書包側袋,葉片脈絡在晨光里看得分明,每片葉尖都修剪得整整齊齊,像被人用尺子量過。
走到巷口時,香樟樹的影子在石板路上晃成碎金。趙竹已經(jīng)站在老地方,校服領口別著片香樟葉胸針,大概是用剩下的鋁絲彎的,葉柄處還纏著圈細紅繩。他腳邊放著個保溫袋,拉鏈沒拉嚴,露出里面冰糕盒的粉白包裝,印著大大的櫻花圖案。
“早、早啊?!壁w竹的聲音比晨光還脆,手指在書包帶上來回蹭,“機器人沒吵到你吧?我加了定時啟動程序,本來想讓它……讓它模擬鳥鳴的,結果編程的時候搞錯了參數(shù),變成了滴水聲。”他說著從書包里掏出個小零件,“這是新的發(fā)聲模塊,我試了,能發(fā)出香樟樹的沙沙聲?!?/p>
林雪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校服袖口露出半截紅繩,末端系著片干香樟葉,葉脈處用銀漆畫著小小的電路板圖案?!澳惆讶~子做成護身符了?”她笑著問,指尖不小心碰到他遞模塊的手,兩人像被電流擊中似的縮回,空氣中飄著冰糕融化的甜香,混著香樟葉的清苦。
“那個……”趙竹突然從保溫袋里掏出個玻璃瓶,比裝精油的瓶子大些,里面塞滿了櫻花,每朵花都用透明膠帶固定在管壁上,組成個螺旋上升的圖案,“我查了資料,櫻花的花期是七天,用硅膠干燥劑處理能保存更久。這個……這個是動態(tài)標本,轉動瓶子,花瓣會跟著旋,像在編程里循環(huán)執(zhí)行的命令?!?/p>
林雪接過瓶子時,發(fā)現(xiàn)瓶底貼著張便簽,上面用鉛筆寫著串代碼,末尾畫了個簡筆畫笑臉。她認得那串指令,是趙竹上次在草稿紙上寫過的機器人避障程序,當時他說,“就像走路時會繞過路上的石頭,喜歡一個人,就會自動避開所有讓她不開心的事。”
香樟樹突然抖落片葉子,正好落在保溫袋上。趙竹伸手去撿,指尖與林雪的戒指輕輕相碰,鋁絲的涼意混著他指尖的溫熱,在晨光里融成種奇妙的觸感。機器人突然亮了眼睛,投射出的綠光在地上拼出朵花,一半是香樟葉的形狀,一半是櫻花的輪廓。
“我改了程序,”趙竹的耳尖又開始發(fā)紅,“它現(xiàn)在能識別兩種植物了。就像……就像我既能記住你喜歡香樟的味道,也能記住你說櫻花冰糕最好吃?!彼f著從口袋里掏出顆糖,糖紙是鋁箔的,陽光下閃著和戒指一樣的光,“這個是薄荷味的,和精油的提神效果差不多,怕你下午上課困。”
上課鈴響時,趙竹抱著書包往教學樓跑,跑了兩步又回頭,朝林雪揮了揮系著香樟葉的手腕。晨光穿過香樟樹葉,在他身上織成張金色的網(wǎng),像個溫柔的程序,把少年的身影和所有藏在枝葉間的心意,都編譯進了這個春天的源代碼里。
林雪低頭看著掌心的玻璃瓶,櫻花在晨光里慢慢旋轉,瓶壁上的花瓣影子落在課本上,與她寫的“調(diào)試成功”筆記重疊。她忽然明白,有些代碼不需要編譯,就像有些心意,不用說出聲,也能順著香樟的氣息,在彼此心里運行成永不崩潰的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