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跪在養(yǎng)心殿外,宮墻朱紅在暮色里褪成暗沉的赭,她額間磕出的血珠,順著石階縫隙往下滲,像她心頭淌不完的懼與悔。第三日雪落時(shí),睫毛凝了霜,連呼吸都帶著冰碴子,可她盯著那扇緊閉的殿門,喉間呢喃:“你若不出來,我便化成這雪,凍住這皇宮,也凍住自己……”
皇帝立于暖閣,透過窗瞧她搖搖欲墜的身影,指尖摩挲著茶盞沿:“這女子,倒比蕭燼還瘋?!?說罷拂袖,傳了口諭。
蕭燼被拖出天牢時(shí),枷鎖在雪地拖出蜿蜒的血痕。他望著養(yǎng)心殿外那抹幾乎要與白雪融成一色的身影,喉間腥甜翻涌,蹌踉著撲過去。林晚栽進(jìn)他懷里,體溫透過單薄的綾羅傳來,蕭燼才驚覺,自己竟怕極了她變成冰雕,怕這幾日的酷刑,終是換不來她眼中的光。
“晚晚……”他嗓音喑啞,像生銹的鐵器刮過冰面。林晚仰頭,血污混著雪水糊了臉,卻笑出淚:“我竟不知,沒了你,這人間的雪都冷得剜心?!?蕭燼抱緊她,殘損的甲胄刺進(jìn)她肌膚,可兩人都沒松手,仿佛這疼,才是活著的憑證。
回府后,林晚守著蕭燼熬藥。他后背新傷疊舊傷,藥汁淋上去,騰起的白煙里,她看見他繃緊的脊背,像棵被雷劈過仍要往天上長的柏?!昂慰嘟涣吮鴻?quán),落人口實(shí)?” 她舀藥的手輕顫。蕭燼捉住她腕,掌心燙得像火:“你在我身旁,這天下兵馬,抵不過你鬢邊落的雪?!?/p>
待蕭燼能下床,林晚拉他去了城郊破廟。殘香裊裊里,她指著斑駁的墻:“那日我躺在這兒,以為自己要死了,可閉眼時(shí),想的竟是你會不會來……” 蕭燼吻她眉心,將她發(fā)間殘雪吻化:“從前我以為,把你鎖在身邊,便是抓住了愛。如今才懂,愛是你瀕死時(shí),我恨不能替你受的罪;是你跪在雪地里,我拼了命也要護(hù)的周全?!?/p>
后來他們?nèi)チ私?,在林晚舊宅旁筑了竹樓。蕭燼學(xué)煮茶,炭火燒得太旺,把竹簾都熏出焦痕,林晚卻笑得眼睛彎成月牙:“這茶里,有你的笨,倒比龍井還香?!?暮春采桑時(shí),他笨手笨腳被桑葉劃破指尖,林晚含住他指尖吮血,他耳尖通紅,卻把她抱得更緊:“晚晚,這血珠,像極了那年你發(fā)間的海棠?!?/p>
某個夏夜,暴雨敲窗。林晚從夢魘中驚醒,蕭燼忙攬她入懷,掌心撫過她后背:“不怕,我在?!?她埋在他頸窩,聽他心跳如鼓,突然懂了,那些被囚的歲月,那些鮮血與恨意,原是為了讓他們在劫后,學(xué)會用疼惜去暖彼此的疤。
晨起推窗,竹露滴響,蕭燼在廊下煎茶,晨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長。林晚走過去,替他拂開肩頭落的花瓣:“你看,這愛啊,原是要把彼此的棱角,都熬成繞指柔?!?蕭燼笑,把茶盞推到她面前,水汽氤氳里,過往的燼與囚,都成了這一盞清歡,供往后歲歲,慢慢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