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書院的雕花窗欞將陽光裁成細碎的金色光斑,灑在青磚地面,仿佛為這片寂靜的空間披上了一層薄紗。我站在藏書閣里,指尖輕輕劃過一本泛黃的書卷,耳邊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篤、篤、篤,穩(wěn)重卻不失節(jié)奏。那熟悉的足音讓我心頭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東西被撥動了似的,“唰”地一下抬起頭,露出了既驚喜又略帶羞澀的笑容:“陸公子,好巧??!”
陸沉舟微微挑眉,目光掃過來時帶著些許疏離與探究,他垂眸看了我一眼后,禮貌地點點頭算是回應(yīng)。我心里頓時緊張得像揣了只兔子,但還是強壓住情緒,揚起手里的書卷故作從容道:“我聽聞陸公子對《詩經(jīng)》頗有研究,正好……咳,正好‘關(guān)關(guān)雎鳩’這一句讓我犯了難,不知您可否指點一二?”話音剛落,我感覺自己聲音都有些發(fā)顫。他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主動開口,隨后還是走到我身邊,語調(diào)溫潤而平靜:“此句乃興之手法,‘雎鳩’為水鳥,其鳴聲悠揚,用以引出后文之情思……”他的講解字字清晰,如潺潺溪流,緩緩流入我的耳中。我一邊認真聽,一邊不時點頭,夾雜著幾聲淺淺的“哦”,偶爾還裝模作樣地追問幾句,只為讓他多說幾句。
后來的日子,這樣的“偶遇”漸漸多了起來。一次是在回廊拐角處,我捧著一本《春秋》,腳步匆匆地轉(zhuǎn)過彎,差點撞上他。我慌忙道歉,“哎呀,真抱歉!”隨即抬頭看他,抿嘴一笑,“陸公子今日也來書院?真是太有緣了?!庇钟幸淮卧谥v堂上,我故意坐在他旁邊的位置,待先生講到某個典籍時,側(cè)頭低聲向他請教,語氣虔誠:“這一段我沒聽太明白,公子能再解釋一下嗎?”每次互動,我都精心準(zhǔn)備話題,從儒家經(jīng)典聊到諸子百家,從天文地理談到琴棋書畫,總能找到合適的角度切入,試圖拉近彼此距離。
至于茶樓,則是我另辟蹊徑的選擇?!皭倎聿铇恰笔沁@座城中最為熱鬧的聚集地之一,每到午后,文人雅士三五成群,圍坐品茗談詩論畫。我特意打聽到陸沉舟每隔三日必會前來,于是提前包下了二樓靠窗的雅間。當(dāng)樓下喧囂聲中夾雜著他低沉的腳步聲時,我示意丫鬟小翠去樓下搭訕?biāo)臅稚⒆⒁饬?。自己則輕輕倚靠在欄桿旁,翻開一本新買的詩集,故意朗聲吟誦:“薄霧籠青瓦,茶香繞畫梁。獨倚欄桿處,思緒入蒼茫?!甭曇舨淮螅瑓s足夠傳進他的耳朵。
他果然駐足抬頭,目光穿過茶樓內(nèi)的嘈雜人群定格在我的臉上。與他對視的一瞬間,我雙頰微熱,連忙低頭掩飾那份難以掩飾的緊張,但很快又鼓起勇氣重新迎上他的視線,笑意盈盈地福了福身:“陸公子,若無嫌棄,不妨上樓共飲一杯如何?”他默立片刻,大概是不愿失禮,最終緩緩拾階而上。雅間內(nèi),裊裊茶香彌漫,我親手斟上一杯碧螺春遞過去,輕聲道:“聽說公子精通茶藝,這茶還請?zhí)嫖移疯b一番?!彼舆^茶盞,先嗅了嗅香氣,然后淺抿一口,唇角微揚:“湯色澄澈,入口甘冽,確是難得佳品?!?/p>
趁著這個話題,我順勢聊起了詩詞創(chuàng)作,從某句古人的名言談起,又大膽發(fā)表自己的見解。為了讓他放松警惕,我故意拋出一些稚嫩的觀點,引來他的糾正,偶爾還能逗得他莞爾一笑??粗加铋g的防備漸漸消散,我心里悄然涌起一陣滿足感。
那天,我故意將一首詩留在桌上,裝作渾然不覺地起身告別:“陸公子,天色已晚,我先行一步了,改日再敘吧?!鞭D(zhuǎn)身離去時,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幾乎要沖破胸膛。然而,我并沒有真正離開,而是躲進了茶樓附近的一條巷子里,屏息凝神地等待著。時間像被拉長的絲線,每一秒都格外煎熬。終于,我看見他的書童從茶樓里跑出來,在街角停下腳步,掏出一張紙仔細端詳。我屏住呼吸,悄悄湊近偷聽,只聽見他嘀咕了一句:“公子剛才看詩的時候愣了半天,還把這張紙小心收好了……”這一瞬間,我忍不住捂住嘴巴,忍住雀躍的心情,腳下如同踩著云朵般輕飄飄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