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震山魁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矗立在狼藉的地牢入口,火把跳躍的光焰將他那張刀劈斧鑿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死死盯著地上那灘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出人形的焦黑粘稠物——那是他不久前還宣誓效忠的二公子蕭景琰,以及周圍滿地散發(fā)著惡臭的黑色灰燼——那是石龍子和噬髓黑蚨最后的殘骸。濃烈的焦糊與腐敗氣息混合著血腥,沉甸甸地壓在每一次呼吸上,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絕望。
“二…二公子?!”侍衛(wèi)長喉嚨里擠出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無法置信的顫抖。他魁梧的身軀竟微微晃了一下,那雙慣于在沙場血海中凝練出鐵石意志的眼眸,此刻掀起了驚濤駭浪。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厚重的裹尸布,瞬間籠罩了所有人。數(shù)十名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如同瞬間被抽走了魂魄的石雕,僵硬地釘在原地?;鸢燕枧咀黜懀鹧嫣鴦?,將一張張寫滿驚駭、茫然、恐懼的臉映照得如同鬼魅。空氣里彌漫著皮肉焦糊、金屬銹蝕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混合的惡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著冰冷的絕望。
我站在那片狼藉的中心,背靠著冰冷潮濕的石壁,殘破的衣袍下,身體如同即將碎裂的琉璃。丹田深處,赤火蝎、鬼面蛛、噬金蟻三滴被強(qiáng)行煉化的精純毒液,如同被激怒的毒龍,在失去《千鴆逆脈經(jīng)》那股奇異暖流安撫后,開始瘋狂躁動、沖突!每一次毒力的碰撞,都撕裂著脆弱的經(jīng)脈,帶來萬針攢刺般的劇痛。而幽泉的殘余死氣,則如同跗骨的冰蛭,趁虛而入,貪婪地吮吸著所剩無幾的生機(jī),向心脈發(fā)起最后的蠶食。冷汗混合著血污,順著鬢角、下頜不斷滴落,在腳下焦黑的地面砸開一朵朵小小的、暗紅的花。
內(nèi)外交困,油盡燈枯。
但那雙眼睛,依舊冰冷。目光穿過跳動的火焰,穿過一張張驚懼的臉,如同淬毒的冰棱,死死釘在蕭震山那張鐵青僵硬的臉上。
“蕭…震…山…” 我的聲音干澀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喉嚨里硬擠出來,帶著沉重的喘息和無法掩飾的虛弱,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死寂的空氣上,“看清了?你的好主子…已化飛灰…”
蕭震山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他抬起頭,那雙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睛,終于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復(fù)雜到了極點——有對地上焦尸的驚懼,有對眼前這詭異慘狀的難以置信,有被當(dāng)眾點破立場的羞怒,更有一種…深藏的、無法言說的震動。他握著刀柄的手,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響聲,手背上青筋虬結(jié)。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喝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過我臉上殘留的、被汗水血污浸透的人皮面具碎片,以及面具下露出的、屬于“顧大人”的輪廓邊緣。
撕開它!
撕開這最后的面紗!
讓這柄淬毒的刀,在眾目睽睽之下,徹底出鞘!
“我是誰?” 我低笑一聲,笑聲嘶啞破碎,如同夜梟啼鳴,在死寂的地牢中回蕩。右手猛地抬起,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抓向臉上那搖搖欲墜的面具!
“刺啦——!”
粘著血肉和魚鰾膠的面具,被硬生生撕扯下來!半張屬于“玉面閻羅”顧大人的臉皮被帶下,露出其下另一張蒼白、俊美、卻布滿新舊傷痕、此刻更因劇毒侵蝕而扭曲猙獰的真實面容!
火光跳躍,清晰地照亮了這張臉。
“侯…侯爺?!”
“是…是大公子!!”
“蕭景翊?!”
短暫的死寂后,如同滾油潑入冰水,侍衛(wèi)群中瞬間炸開了鍋!驚呼聲、抽氣聲、難以置信的尖叫混雜在一起!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釘在我裸露的真實面容上!震驚、恐懼、茫然、甚至還有一絲隱藏的敬畏……各種情緒在每一張臉上瘋狂交織、變幻!
蕭震山如遭雷擊,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一名侍衛(wèi)身上!他那張鐵鑄般的臉,此刻血色盡褪,慘白如紙。他死死盯著我的臉,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眼神中的驚駭達(dá)到了頂點,甚至…還混雜著一絲極其深沉的、難以言喻的痛苦?他張著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很意外?蕭統(tǒng)領(lǐng)?” 我強(qiáng)忍著體內(nèi)翻江倒海的劇痛和虛弱,聲音冰冷,如同來自九幽,“還是說…你早就知道,你那‘忠心耿耿’侍奉的二公子,是如何勾結(jié)外敵,毒殺先母,構(gòu)陷于我?又是如何處心積慮,要在這地牢之中,將我蕭景翊挫骨揚灰?!”
“不…不可能!” 蕭震山仿佛被這句話狠狠刺中,猛地?fù)u頭,聲音嘶啞破碎,“二公子…他…他怎么會…” 但他的反駁是如此蒼白無力,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掃過地上那灘屬于蕭景琰的焦黑污跡,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那眼神深處翻涌的痛苦,幾乎要溢出來。
“證據(jù)?” 我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弧度,目光掃過滿地狼藉,“你腳下的灰燼,便是鐵證!蕭景琰勾結(jié)南疆妖人‘石龍子’,豢養(yǎng)滅絕毒蟲‘噬髓黑蚨’,欲行不軌,反遭反噬!此乃天誅!”
“天誅”二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侍衛(wèi)的心頭!看著滿地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焦黑灰燼,再聯(lián)想到傳說中噬髓黑蚨的恐怖,一股源自本能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所有人!
“統(tǒng)領(lǐng)!他…他殺了二公子!拿下他!” 一名蕭景琰的心腹侍衛(wèi)終于從極致的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眼中爆發(fā)出瘋狂的殺意和表忠的狂熱,厲聲嘶吼著,挺刀便欲沖出!
“對!為大公子…不,為侯爺報仇!” 另一名死忠也紅著眼附和。
然而,更多的侍衛(wèi)卻遲疑了。他們看看地上那灘觸目驚心的焦黑,看看形容可怖卻屹立不倒的我,再看看臉色慘白、眼神劇烈掙扎的蕭震山,握著刀柄的手松了又緊,腳步如同生根,無人敢率先上前。
人心浮動,殺機(jī)四伏!
體內(nèi)三蟲毒液的沖突驟然加?。∫还苫旌现嗷鹱茻?、陰煞冰封、酸蝕劇痛的恐怖洪流猛地沖上喉頭!
“噗——!”
一大口粘稠的、色澤暗金近黑、散發(fā)著刺鼻腥甜與焦糊氣息的毒血,毫無征兆地狂噴而出!血霧在火把光下彌漫,如同死亡的禮花!
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猛地一晃,單膝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左手死死撐住地面,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拉風(fēng)箱般的嘶鳴和血腥味。冷汗如同瀑布般沖刷而下,視野邊緣的黑暗如同潮水般洶涌而來。
虛弱,前所未有的虛弱!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他不行了!上!殺了他為二公子報仇!” 先前那名心腹侍衛(wèi)眼中兇光大盛,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厲吼一聲,率先挺刀撲來!刀鋒直劈我的頭顱!他身后的幾名死忠也如同打了雞血,嚎叫著緊隨其后!
完了!
絕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臟。
力量在劇毒的沖突和方才的爆發(fā)中消耗殆盡。
避不開!擋不??!
就在刀鋒臨頭的剎那——
“住手!?。 ?/p>
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暴喝,猛地炸響!聲浪滾滾,震得地牢嗡嗡作響!
蕭震山魁梧的身影如同暴怒的狂獅,后發(fā)先至!沉重的玄鐵刀鞘裹挾著萬鈞之力,精準(zhǔn)無比地狠狠砸在那名心腹侍衛(wèi)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清晰響起!
“啊——!” 心腹侍衛(wèi)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長刀脫手飛出!他捂著自己扭曲變形的手腕,驚駭欲絕地看向擋在我身前的魁梧身影——蕭震山!
蕭震山臉色鐵青,須發(fā)戟張,那雙鐵血眼眸中燃燒著滔天的怒火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他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鐵塔,死死擋在我與那些撲來的死忠之間!沉重的玄鐵戰(zhàn)刀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寒光映照著他殺氣騰騰的臉!
“誰敢上前一步,殺無赦??!” 他的吼聲如同雷霆,帶著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恐怖殺意,瞬間震懾住了所有蠢蠢欲動的人!
撲來的幾名死忠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剎住腳步,驚疑不定地看著殺氣沖天的蕭震山,又看看地上慘叫的同伙,一時間噤若寒蟬。
“統(tǒng)領(lǐng)!他殺了二公子??!” 一名死忠不甘心地嘶吼。
“閉嘴!” 蕭震山猛地扭頭,刀鋒般銳利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聲音如同寒冰,“侯爺在此!誰敢造次?!二公子之事,自有公斷!輪不到爾等私刑處置!” 他刻意加重了“侯爺”二字,如同重錘,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侯爺!
大公子蕭景翊!才是這鎮(zhèn)遠(yuǎn)侯府名正言順的主人!
這個認(rèn)知,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套在了所有侍衛(wèi)的心頭。那些原本搖擺、遲疑的目光,在蕭震山這尊鐵塔的威壓和“侯爺”身份的震懾下,開始動搖、退縮。即便是那些死忠,也被蕭震山毫不掩飾的殺意和“侯爺”的大義名分所懾,不敢再輕舉妄動。
局勢,竟在蕭震山這悍然一擊和一聲“侯爺”中,被強(qiáng)行穩(wěn)??!
我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著,看著擋在身前那魁梧而堅定的背影,心中翻涌著驚濤駭浪。蕭震山…他為何?僅僅是為了侯府的規(guī)矩?還是…他知道了什么?
就在這時,懷中緊貼心口的那幾頁《千鴆逆脈經(jīng)》殘頁,仿佛感應(yīng)到我體內(nèi)狂暴的毒力沖突和瀕臨崩潰的生機(jī),再次傳來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暖流!這股暖流比之前更加柔和、更加精純,如同涓涓細(xì)流,精準(zhǔn)地滲入丹田,纏繞上那三滴躁動不安的精純毒液!
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
原本如同怒龍般沖突撕咬的三股劇毒之力,在這股源自經(jīng)頁的奇異暖流引導(dǎo)下,竟緩緩平息下來!雖然依舊盤踞丹田,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波動,卻不再狂暴沖突,反而形成了一種極其微妙的、脆弱的平衡!而隨著三蟲毒液的平衡,幽泉死氣對心脈的侵蝕也驟然一緩!
劇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雖然虛弱依舊,但那股瀕死的窒息感卻大大緩解!一口濁氣終于艱難地吐出。
蕭震山似乎察覺到我氣息的微妙變化,微微側(cè)頭,投來一瞥。那目光中,沒有了之前的驚駭掙扎,只剩下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護(hù)衛(wèi)之意。
“侯爺,” 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著我,魁梧的身軀微微前傾,聲音低沉而堅定,帶著一種近乎宣誓的沉重,“末將蕭震山,護(hù)駕來遲!請侯爺示下!”
“示下”二字,如同重錘落地,徹底定下了名分!
所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有恐懼,有敬畏,有茫然,也有隱藏的期待。
我扶著冰冷的石壁,艱難地、一點點地站起身。身體依舊虛弱,搖搖欲墜,但脊梁卻挺得筆直。體內(nèi)三蟲劇毒在經(jīng)頁暖流下暫時蟄伏,幽泉死氣被壓制,殘存的純陽罡氣在經(jīng)脈中艱難流轉(zhuǎn)。目光掃過蕭震山沉毅的臉,掃過一張張侍衛(wèi)驚疑不定的面孔,最后落在地牢入口那片跳動的火把光暈之外,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侯府的夜,血仍未冷。
毒局,遠(yuǎn)未終章。
母親的經(jīng)頁在懷,如同不滅的星火。
而眼前這條以血與火鋪就的路,才剛剛開始。
“清理此地,” 我的聲音依舊嘶啞,卻多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嚴(yán),“所有灰燼…深埋。今日之事…” 目光如刀,緩緩掃過每一個侍衛(wèi)的臉,帶著洞徹靈魂的寒意,“若有一字泄露,誅…九…族?!?/p>
冰冷的殺意,混合著“侯爺”的威壓,瞬間凍結(jié)了空氣。
“末將遵命!” 蕭震山第一個單膝跪地,抱拳應(yīng)諾,聲音鏗鏘。
“……遵命!” 短暫的死寂后,稀稀拉拉,最終匯成一片參差不齊、卻帶著敬畏的回應(yīng)。
我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向那片跳動的火把光暈。每一步都沉重?zé)o比,踏在血與灰鋪就的路上。蕭震山如同最忠實的影子,緊隨其后。
地牢的陰影被火光驅(qū)散,前方,是更深的漩渦,也是必須踏入的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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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小心!”
蕭震山低沉急促的示警聲在身后響起,幾乎同時,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刺骨陰寒的勁風(fēng),如同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自身后襲來!目標(biāo)并非要害,而是我虛浮無力的后心!
是那些被震懾住的死忠里,竟還有人賊心不死,趁我轉(zhuǎn)身前行、心神稍懈的瞬間,悍然偷襲!時機(jī)拿捏得狠毒刁鉆!
避無可避!
體內(nèi)剛剛被《千鴆逆脈經(jīng)》殘頁強(qiáng)行壓制的劇毒,在這生死刺激下驟然失控!丹田內(nèi)三滴毒液猛地一顫,平衡瞬間打破!赤火灼燒、陰煞冰封、酸蝕劇痛再次如同狂潮般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
完了!
剛剛勉強(qiáng)建立起的威勢,難道就要在這陰險的偷襲下崩塌?
就在那陰寒勁風(fēng)即將觸及后心的剎那——
“哼!”
一聲沉悶如雷的冷哼自身側(cè)炸開!蕭震山那如同鐵塔般的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橫移半步,寬厚如門板的后背,結(jié)結(jié)實實地?fù)踉诹四堑劳狄u的勁風(fēng)之前!
噗!
一聲沉悶的、如同重物擊打皮革的聲響。
蕭震山魁梧的身軀猛地一震!一股粘稠的、帶著腥甜氣息的溫?zé)嵋后w,瞬間濺到了我后頸裸露的皮膚上!是血!
“統(tǒng)領(lǐng)!” 侍衛(wèi)中響起幾聲驚呼!
蕭震山卻如同腳下生根,硬生生扛住了這足以洞穿鐵甲的一擊!他猛地轉(zhuǎn)身,臉上沒有絲毫痛苦,只有被徹底激怒的狂暴殺意!那只完好的左手快如閃電,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一把攥住了偷襲者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腕!
那是一名身材矮壯、眼神狠戾的侍衛(wèi),正是先前叫囂最兇的死忠之一!他此刻臉上寫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手腕被蕭震山鐵鉗般的大手死死攥住,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
“狗膽包天!” 蕭震山雙目赤紅,如同被觸怒的雄獅,怒吼聲震得地牢嗡嗡作響,“當(dāng)著本統(tǒng)領(lǐng)的面,敢襲殺侯爺?!留你不得!”
話音未落,他攥住對方手腕的左手猛地發(fā)力,向外一擰!同時右腿如同攻城巨錘,帶著千鈞之力狠狠踹向?qū)Ψ叫母C!
咔嚓!噗嗤!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骨裂聲和沉悶的臟器破裂聲同時響起!
那名偷襲的侍衛(wèi)連慘叫都未能發(fā)出,身體如同破麻袋般被踹得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狠狠撞在后方堅硬的石壁上,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身體軟軟滑落在地,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胸口凹陷下去一大塊,眼見是不活了。
整個地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那名侍衛(wèi)尸體滑落的摩擦聲。
蕭震山緩緩收回腳,魁梧的身軀如同山岳般屹立,后背左肩胛骨下方,一個深可見骨的狹長傷口正汩汩涌出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玄色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服。他看都沒看自己的傷口,只是緩緩抬起那只沾滿鮮血的左手,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緩緩掃過噤若寒蟬的侍衛(wèi)群。
“還有誰?!” 聲音不高,卻帶著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令人靈魂顫栗的煞氣。
無人敢應(yīng)聲。所有侍衛(wèi),包括那些原本還有異心的死忠,此刻都深深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喘。蕭震山這悍然一擊,以自身為盾,以雷霆手段格殺叛逆,徹底碾碎了所有僥幸和反抗的念頭。
“侯爺!” 蕭震山這才轉(zhuǎn)向我,聲音依舊沉穩(wěn),仿佛那足以致命的傷口不存在,“末將無能,驚擾侯爺了。賊子已伏誅!請侯爺示下,如何處置這些灰燼?”
我強(qiáng)壓下體內(nèi)再次翻騰的劇毒和翻涌的氣血,目光掃過地上蕭景琰那灘焦黑污跡和滿地的灰燼,又掠過那名被蕭震山一腳踹死的侍衛(wèi)尸體。
“深埋…十丈之下。” 我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更顯冰冷,“此地…封禁。任何人不得擅入。”
“遵命!” 蕭震山抱拳應(yīng)諾,隨即對身后幾名心腹侍衛(wèi)沉聲下令,“王猛!帶人清理此地,按侯爺吩咐,深埋!張成!帶人守住地牢入口,擅闖者,格殺勿論!”
“是!” 幾名被點名的侍衛(wèi)立刻行動起來,動作麻利,眼神中再無半點猶豫。
在蕭震山和他心腹的拱衛(wèi)下,我一步步走出這充滿血腥與陰謀的地牢。當(dāng)重新踏上侯府冰冷的石板地面,冰冷的夜風(fēng)夾雜著細(xì)雨撲面而來,帶著一股清新的、卻無法洗刷血腥的涼意。遠(yuǎn)處亭臺樓閣的輪廓在雨夜中影影綽綽,如同蟄伏的巨獸。
“侯爺,您的傷勢…” 蕭震山落后半步,聲音帶著真切的憂慮,目光落在我被烏針劃破、此刻正滲出暗黑毒血的左肩,以及我蒼白如紙的臉色上。
“死不了?!?我打斷他,聲音淡漠。體內(nèi)三蟲毒液雖然暫時被經(jīng)頁力量安撫,但幽泉死氣如同跗骨之蛆,仍在緩慢侵蝕。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處理傷勢,壓制劇毒,更重要的是——參悟懷中那幾頁救命的《千鴆逆脈經(jīng)》殘頁!
“帶我去…‘靜心齋’?!?我沉聲道。那是侯府深處,靠近后山懸崖的一處偏僻小院,曾是母親生前禮佛靜修之地。位置偏僻,環(huán)境清幽,更重要的是,那里有一條極其隱秘的暗道,通往山腹深處一個廢棄的天然石室。除了我和母親,無人知曉。
蕭震山眼中精光一閃,顯然明白“靜心齋”的特殊意義。他毫不猶豫:“末將明白!侯爺請隨我來!” 他揮手示意幾名最信任的親衛(wèi)在前開路,自己則親自攙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的動作沉穩(wěn)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保護(hù)姿態(tài)。
一行人沉默地穿過重重庭院回廊。雨絲漸密,打在冰冷的琉璃瓦和青石板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如同無數(shù)細(xì)碎的私語。沿途遇到的仆役護(hù)衛(wèi),遠(yuǎn)遠(yuǎn)看到蕭震山親自攙扶著一位形容狼狽、卻散發(fā)著無形威壓的陌生人(人皮面具已毀),以及他身后那隊殺氣騰騰的親衛(wèi),無不駭然變色,紛紛退避垂首,不敢多看一眼。
“靜心齋”位于侯府最西側(cè),靠近陡峭的后山崖壁。推開那扇厚重的、布滿歲月痕跡的木門,一股混合著陳舊檀香、塵土和淡淡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小院不大,只有三間正房,一個小佛堂,院中一棵古老的菩提樹在夜雨中枝葉婆娑。
“守住院門?!?蕭震山對親衛(wèi)下令,隨即攙扶著我進(jìn)入正屋。屋內(nèi)陳設(shè)簡單,一床一桌一椅,墻上掛著一幅褪色的觀音像,顯得格外清冷。
“侯爺,此地……” 蕭震山剛開口。
“你受傷了。” 我打斷他,目光落在他后背那個依舊在滲血的、深可見骨的傷口上。傷口邊緣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烏紫色,顯然那偷襲者的武器上也淬了劇毒。
蕭震山微微一怔,隨即挺直腰板:“皮肉之傷,無礙!侯爺安危要緊!”
“去佛龕下…左數(shù)第三塊青磚,撬開?!?我沒有理會他的逞強(qiáng),聲音虛弱卻清晰,“里面有‘九花玉露丸’和金瘡藥…先處理你的傷。”
蕭震山眼中瞬間涌起復(fù)雜的光芒,有震驚,有動容,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言,轉(zhuǎn)身走向佛龕,按照指示撬開青磚,果然取出一個密封的小瓷瓶和一小罐藥膏。
他動作麻利地解開自己的衣甲,露出精壯卻布滿傷疤的后背。那道狹長的傷口猙獰可怖,皮肉翻卷,烏紫色正緩緩向周圍蔓延。他咬緊牙關(guān),將瓷瓶中的“九花玉露丸”盡數(shù)倒入口中吞下,又將金瘡藥厚厚地涂抹在傷口上。藥膏接觸傷口,發(fā)出“滋滋”的輕微聲響,帶來劇烈的灼痛,他卻一聲不吭,額頭青筋暴起,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