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日子,像斷云關(guān)難得的晴天,帶著粗糲的暖。
石烽輪休時,總愛往醫(yī)療隊跑。他不忙時,會幫秦晚劈柴、挑水,看著她給傷員換藥。秦晚的指尖纏著布條——前幾日給一個燒傷的士兵處理傷口時,被燙出了水泡,石烽見了,愣是搶過她手里的繃帶,笨拙地給她纏了好幾圈,說“醫(yī)師的手金貴,得護著”。
秦晚看著他認真的側(cè)臉,總?cè)滩蛔⌒?。他還是那樣,話少,卻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動作里。
這日,石烽巡邏回來,軍甲上沾著些泥,臉上卻帶著少見的興奮。他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遞給秦晚:“給你的。”
打開一看,是幾塊麥芽糖,在西境算是稀罕物?!敖袢绽U獲了魔族的補給車,里面混著這個,校尉分的?!彼麚蠐项^,“你總說碾藥嘴苦,含一塊能甜些?!?/p>
秦晚拿起一塊放進嘴里,甜意漫開時,忽然聽石烽低聲說:“晚晚,我聽說軍部新出了種‘護心簪’,金的,能自動擋小股魔氣?!?/p>
秦晚含著糖,愣了愣:“金簪?”
“嗯?!笔榈难凵窳亮诵?,“聽說是用東海的暖玉混著仙金做的,戴在頭上,魔氣近不了身。你總接觸帶魔氣的傷員,有這個……我能放心些?!?/p>
秦晚的心輕輕一動。她知道石烽的心思,他總怕她出事,卻又說不出漂亮話,只能用這種實在的方式表達?!般y簪就很好了,”她摸了摸發(fā)間那支他送的銀簪,“金的太貴重,沒必要?!?/p>
“不貴重?!笔榈恼Z氣很認真,“我多立幾次功,攢夠軍功就能換了。聽說只要三次大功,就能在軍部的‘功勛閣’兌換?!?/p>
秦晚看著他眼里的光,沒再反駁。她知道他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只輕聲叮囑:“立功可以,不許拼命?!?/p>
“我知道?!笔辄c頭,可秦晚從他握緊的拳頭上,看出了他沒說出口的執(zhí)拗。
自那以后,石烽像是更拼了。以前巡邏,他雖沖在前面,卻會顧著身后的戰(zhàn)友;如今,他總第一個沖進魔族的埋伏圈,手里的長刀劈得更狠,身上的傷也多了起來。
“石烽哥這是瘋了?”石磊拄著拐杖,看著石烽肩上新添的刀傷,忍不住對秦晚說,“昨日圍剿一小股魔兵,他非要追出去二里地,說‘多殺一個,軍功就多一分’?!?/p>
秦晚的心揪了起來。她找到石烽時,他正坐在柴房里,用布巾擦著長刀上的血?!澳愦饝^我不拼命的?!彼穆曇粲悬c發(fā)顫。
石烽抬頭,臉上沾著血,卻笑了:“沒事,都是皮外傷。等換了護心簪,我就不這么拼了?!彼^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我就是想讓你平平安安的?!?/p>
秦晚看著他眼里的堅定,忽然說不出責備的話。她知道,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護她的方式。
可西境的風,總在平靜時藏著殺機。
入秋以后,斷云關(guān)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巡邏的士兵開始頻繁失蹤,偶爾有逃回來的,也瘋瘋癲癲地喊:“魔族……在挖東西……”
秦晚給一個逃回來的士兵包扎時,聽到他胡言亂語:“黑色的……長長的……像蛇一樣……在地下鉆……”
“是九玄陣?!卑棠樶t(yī)師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獨眼里閃過一絲凝重,“他們在挖九玄陣的陣眼?!?/p>
九玄陣,是西境的最后一道防線,千年前就是靠它擋住了魔族的主力。秦晚在醫(yī)書里見過記載,說陣法以七星臺為核心,引天地靈氣為屏障,固若金湯。
“挖陣眼?他們怎么敢?”秦晚皺眉。
“怕是有內(nèi)應,”疤臉醫(yī)師嘆了口氣,“這幾日空氣中的魔氣越來越重,我看……怕是要出事?!?/p>
果然,沒過幾日,怪事就接連發(fā)生。先是七星臺方向傳來異響,接著是負責看守陣眼的士兵說,夜里總看到黑影在陣臺周圍游蕩。石烽巡邏回來,也說城外的戈壁上,裂開了好多道深溝,里面泛著黑氣,像是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
“軍部下令加強戒備了?!笔榘褎偞蚧貋淼囊巴萌膺f給秦晚,“說是讓各隊輪流守陣眼,今夜該我們隊了?!?/p>
秦晚看著他疲憊的臉,心里莫名發(fā)慌:“小心些?!?/p>
“放心。”石烽笑了笑,伸手想摸她的頭,又想起自己剛摸過刀,手在軍甲上蹭了蹭才落下去,“等我回來,給你帶野兔肉干?!?/p>
他走后,秦晚坐在藥箱旁,總覺得心神不寧。她拿出那支銀簪,指尖撫過簪頭的刻痕,忽然想起石烽說的“護心簪”。或許,他的執(zhí)念并非全無道理,這西境的危險,遠比她想的要近。
夜風穿過糧倉的破窗,帶著嗚咽的聲,像有人在哭。秦晚望著外面漆黑的夜色,隱約能看到七星臺的方向,有微弱的黑氣在涌動。她握緊銀簪,在心里一遍遍祈禱:石烽,一定要平安回來。
她不知道,那潛藏在暗處的不祥,已像張開的巨網(wǎng),正緩緩收緊。而石烽對金簪的執(zhí)念,終將把他拖進那張網(wǎng)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