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望著她，目光像浸了水的綢緞，沉甸甸地垂落在她肩頭。殿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漏進(jìn)窗欞的光斑在他玄色衣袍上跳躍，仿佛隨時(shí)要碎成滿地星子。

"我要回去了。朝堂離不開我。"他開口時(shí)，喉間滾動的音節(jié)像被砂紙打磨過，嘶啞得令人心顫。小夭正在理草藥手驟然一頓。這句話像一柄鈍刀，緩慢卻堅(jiān)定地剖開兩人之間氤氳的沉默。她知道他肩上的紫金冠壓著多深的夜色，也知道那九重宮闕里每塊磚石都浸著血與謀。

“我把你曾經(jīng)的丫鬟苗圃、護(hù)衛(wèi)左耳帶來了。"他忽然轉(zhuǎn)身，身后兩名身影從陰影中顯形。苗圃還是那樣垂首恭順，左耳握劍的手卻暴起青筋——此刻眼中竟閃著淚光。"收下。"他聲音冷硬如鐵，卻用拇指撫過她鬢邊一縷亂發(fā)——那動作輕柔得能碾碎月光。"不然......"他停頓的剎那，小夭看見他喉結(jié)顫動如困獸，"不然我不放心離開"。

她忽然笑起來，笑聲薄得像冰面裂紋?！昂谩?。

玱玹的唇角終于綻開笑意，那笑卻比哭更難看?！芭阄液赛c(diǎn)吧，喝完酒我就回去了?！鲍o玹淡淡地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小夭微微一笑，應(yīng)聲道：“好?！?/p>

他們走進(jìn)了一家古樸而幽靜的酒館，玱玹熟練地要了幾壺好酒。酒過三巡，玱玹的目光在小夭臉上停留了片刻，輕聲說道：“可以換回真容嗎？我不想對著一張假臉喝酒?！毙∝舱{(diào)皮地眨眨眼，隨后發(fā)動神器，臉上的偽裝如同霧氣般消散，露出那張面若挑花的真顏。她笑顏如花地看著玱玹，輕聲喊道：“哥哥！”玱玹的眼神中滿是寵溺，仿佛世間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小夭身上。

他輕輕抬手，理了理小夭耳邊的發(fā)絲，舉起酒杯說道：“來，讓我們?yōu)檫@短暫的相聚干杯?！眱扇讼嘁曇恍Γ磺斜M在不言中。

玱玹斟滿一杯酒，琥珀色的液體在琉璃盞中漾出微光。夜風(fēng)掠過窗欞，將殿外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送進(jìn)來，卻吹不散室內(nèi)凝滯的沉默。

“你呀，以后不用躲躲藏藏的。”玱玹端起酒杯，指尖在杯沿輕輕摩挲，聲音沉穩(wěn)得仿佛能壓住一切暗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爺爺，師傅都是你最大的倚仗。不管你做什么捅出多大的簍子……我們都會為你兜底?！毙∝驳氖诸澚艘幌?，垂在桌邊的指尖無意識地蜷縮。她望著杯中晃動的酒液?！安幌胛覀儊泶驍_你，我們可以在家等，你有時(shí)間了再來看我們就好。。”玱玹的聲音像一劑溫?zé)岬乃?，熨平她心口密密麻麻的刺痛，“你只需讓我們知道你的蹤跡……安好便好?！?/p>

小夭猛地抬頭，撞進(jìn)玱玹漆黑的瞳孔里。那里面沒有質(zhì)問，沒有追查，只有揉碎的擔(dān)憂與包容。她抬手拂了一下淚滴，

“好，我知道了，謝謝你，哥哥?！彼e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玱玹的盞沿。瓷聲清脆，卻像是撞在心尖上。酒液入口辛辣，燙得眼眶發(fā)熱。玱玹喉結(jié)微動，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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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你可知當(dāng)年在清水鎮(zhèn)尋你時(shí)，你明明近在咫尺，我卻未能認(rèn)出，還打斷了你的腿，這成了我心中永恒的痛悔，每每想起我的痛恨我眼瞎。”玱玹醉意蒙眬，眼中滿是愧疚地說道。

“是啊，當(dāng)年我已逃至遠(yuǎn)處，但你提及葉十七在你手中，我便無法坐視無辜之人因我受累?？赡惝?dāng)年真的不知他是涂山家的公子嗎？”小夭反問，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

“我自然知道。當(dāng)我追上他時(shí)，只有他一人在場。我問過他，是以葉十七的身份阻攔我，還是以涂山家二公子涂山璟的身份。他堅(jiān)稱他不是涂山璟，只是葉十七，是玟小六撿到的葉十七。若是平民葉十七，我自可隨意處置，但若他是涂山璟，我便需再三思量。所以我才找回了你?！?/p>

聽到這里，小夭輕笑一聲，“原來他對你說他是葉十七？”呵呵，又是一場精心編織的騙局??！“哥哥，我是不是特別傻，誰都要騙我？”話語中，既有自嘲，亦有道不盡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