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小事情

門鎖轉(zhuǎn)動的聲音讓林柚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客廳，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守著季霄不知不覺睡著了。昨晚的一切——雨夜尋人、天臺對話、高燒照料——像一場夢，但沙發(fā)上那件濕透的校服外套證明它們真實發(fā)生過。

"柚柚，我們回來了——"

媽媽的聲音戛然而止。林柚轉(zhuǎn)身，看到父母站在玄關處，目光越過她落在客房半開的門上。她這才想起季霄還在里面睡覺，頓時血液沖上臉頰。

"這是...？"爸爸放下行李，眉頭皺成一個疙瘩。

林柚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解釋。就在這時，客房的門完全打開了。季霄站在那里，穿著林柚爸爸的舊睡衣——明顯大了兩號，袖口垂到指尖。他臉色仍然蒼白，但眼神清明，站姿筆直。

"叔叔阿姨好，我是季霄。"他微微鞠躬，聲音因高燒而沙啞，"非常抱歉擅自留宿，我昨晚...身體不適，林柚同學好心幫助我。"

林柚驚訝地看著他。一夜之間，那個在天臺崩潰的季霄似乎又戴回了完美學生的面具，只是這次面具上有細微的裂痕——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在微微發(fā)抖。

出乎意料的是，媽媽先笑了。"季霄？就是那個總考年級第一的季霄？"她放下包，走向廚房，"站著干什么，坐啊。柚柚，去倒點熱水來。"

林柚如蒙大赦，趕緊溜進廚房。等她端著水杯回來時，爸爸已經(jīng)坐在季霄對面，兩人之間的氣氛稱不上融洽，但至少沒有火藥味。

"...所以，你父親不知道你在這里？"爸爸的問題讓林柚心頭一緊。

季霄的指尖在水杯邊緣輕輕敲擊，節(jié)奏穩(wěn)定得像秒針。"是的。我們...有些分歧。"

"關于？"

"我的未來。"季霄抬起頭，眼神中的某種東西讓林柚屏住了呼吸，"他想讓我去清華學物理，但我想...嘗試音樂。"

廚房傳來一聲瓷器碰撞的脆響。媽媽端著早餐走出來，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音樂？我好像在學校藝術節(jié)上聽過你彈鋼琴？"

林柚驚訝地看向媽媽，沒想到她會記得這個。

"那只是...愛好。"季霄的聲音低了下去。

爸爸突然前傾身體："等等，你父親是季明遠教授？"

季霄的肩膀幾不可見地僵硬了一瞬："您認識他？"

"學術圈誰不認識。"爸爸的表情變得復雜，"去年那場關于量子計算的講座...不過這不是重點。"他摘下眼鏡擦了擦，"你成年了吧？"

"上個月滿十八歲。"

"那從法律上說，他不能強制你服從他的選擇。"爸爸的語氣突然變得專業(yè)——林柚這才想起她爸爸是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當然，現(xiàn)實問題比較復雜..."

季霄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他控制著我的所有證件和銀行賬戶。沒有他的簽字，我連租房合同都簽不了。"

"這可不一定。"爸爸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法律上有'成年宣告'程序，只要證明你有獨立生活能力..."

林柚看著爸爸開始滔滔不絕地解釋法律條文，季霄的表情從困惑到專注再到難以置信。陽光完全照進客廳，落在兩人之間的茶幾上，空氣中的塵埃在光柱中飛舞。

"...當然，這需要準備材料，走程序。"爸爸最后說，"但并非不可能。"

季霄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為什么...幫我？"

"因為你救了柚柚。"媽媽突然說。

林柚和季霄同時轉(zhuǎn)頭看她，一臉茫然。

"上學期家長會，王老師說柚柚以前從不在公開場合發(fā)言，更別說像藝術節(jié)那樣登臺表演了。"媽媽遞給季霄一杯熱牛奶，"她說改變是從你教柚柚彈琴開始的。"

季霄接過杯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杯壁："我只是...指出了幾個技巧問題。"

"不，不只是那樣。"林柚脫口而出，"是你告訴我音樂不是考試，是表達...是你讓我不再害怕別人的眼光。"

季霄看著她，眼神柔軟得像晨霧中的湖水。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在臉頰投下細小的陰影。

爸爸清了清嗓子："總之，如果你需要幫助，我們可以提供法律支持。"他頓了頓，"當然，前提是你真的想清楚了。音樂這條路...不容易。"

季霄放下杯子，挺直背脊："我想?yún)⒓尤珖瓌?chuàng)音樂大賽。截止日期是下周...我需要用學校琴房錄制參賽作品。"

"那就去吧。"媽媽說，好像這是世界上最簡單的事，"柚柚，你陪他去。"

林柚沒想到事情會這樣發(fā)展。一小時后，她和季霄站在學校琴房門口，手里拿著從學生會倉庫搶救出來的樂譜。周末的校園空蕩蕩的，他們的腳步聲在走廊里回響。

"你父母...很特別。"季霄突然說。

林柚笑了："特別好的意思，還是特別奇怪？"

"特別好。"季霄的聲音很輕，"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家庭關系...這么輕松。"

琴房的門開了，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灑在黑色三角鋼琴上。季霄走到琴前，手指輕輕撫過琴鍵，像久別重逢的戀人。

"需要我...在外面等嗎？"林柚問。

季霄搖頭，拍了拍身邊的琴凳："留下來。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聽過這些曲子的人。"

林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安靜地坐下，看著季霄調(diào)整錄音設備，整理樂譜。他的動作精準而優(yōu)雅，帶著一種林柚從未見過的專注和熱情。醫(yī)院里那個虛弱的季霄，天臺上那個絕望的季霄，此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充滿生命力的創(chuàng)作者。

"這首叫《破繭》。"季霄說，手指懸在琴鍵上方，"為你而作。"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林柚屏住了呼吸。音樂像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溫柔地喚醒沉睡的世界；又像掙脫束縛的蝶，振翅飛向自由。季霄的指尖在黑白琴鍵間舞動，時而輕柔如耳語，時而激烈如吶喊。林柚看到他的表情隨著音樂變化——痛苦、掙扎、希望、解放...

最后一個和弦余音裊裊，季霄的手指停在琴鍵上，微微發(fā)抖。錄音設備的紅燈還亮著，但房間里靜得能聽見兩人的呼吸聲。

"太...美了。"林柚輕聲說，怕驚擾了空氣中仍在回蕩的旋律。

季霄轉(zhuǎn)向她，眼中閃爍著林柚從未見過的光彩："真的？"

"真的！"林柚抓住他的手，"這絕對能拿冠軍！"

季霄笑了，不是禮貌性的微笑，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明亮的笑容。陽光穿過他的發(fā)梢，在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謝謝你...為了一切。"

錄制工作進行了一整天。季霄堅持每個細節(jié)都要完美，有時一個小節(jié)要重錄十幾遍。林柚負責操作設備，偶爾提出建議，更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聆聽。傍晚時分，他們終于完成了所有曲目的錄制。

"明天我去刻錄光盤，周一寄出。"季霄整理著樂譜，眼下有明顯的青黑，但精神卻異常振奮，"還有四天截止..."

林柚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參賽需要身份證復印件吧？你的證件..."

季霄的表情陰沉了一瞬："在我父親書房的保險箱里。"他咬了咬下唇，"我...得想辦法拿回來。"

"我們幫你。"林柚不假思索地說。

季霄驚訝地看著她："'我們'？"

"我和周曉！她最擅長這種...計劃。"林柚已經(jīng)掏出手機，"她表哥是開鎖專家，而且——"

"等等。"季霄按住她的手，皮膚相觸的地方像有電流通過，"這太冒險了。如果被發(fā)現(xiàn)..."

"那就想個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計劃。"林柚反手握緊他，"你不是一個人了，記得嗎？"

季霄的眼中有什么東西融化了。他慢慢點頭，手指與林柚的糾纏在一起："謝謝。"

周曉的"作戰(zhàn)計劃"堪稱天衣無縫。周日下午，趁季教授參加學術會議時，他們順利拿到了季霄的身份證和其他必要文件。周一早晨，參賽包裹準時寄出。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夢。季霄在林柚父母的幫助下啟動了法律程序，申請獨立生活權；比賽初審通過的通知如約而至；期末考試結束那天，決賽名單公布——季霄的《破繭》入圍前十。

"我們得去上海參加現(xiàn)場決賽！"林柚揮舞著手機，在空教室找到正在整理書本的季霄。

季霄接過手機，手指微微發(fā)抖。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臉上，勾勒出完美的側(cè)臉輪廓。"七月十五日...正好是成績公布前一天。"

"你緊張嗎？"林柚問。

季霄放下手機，直視她的眼睛："有你在...就不那么緊張了。"

這句話像一顆糖在林柚心里化開。自從天臺那夜后，季霄的表達方式有了微妙的變化——不再那么封閉，不再那么防備。就像冬雪初融，第一縷春芽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上海的比賽日轉(zhuǎn)眼即至。林柚全家都來了，坐在觀眾席為季霄加油。當主持人念到"3號選手季霄，參賽曲目《破繭》"時，林柚的手心沁出了汗。

舞臺燈光暗了下來，一束追光落在鋼琴前的季霄身上。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黑西褲，沒有多余的裝飾，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耀眼。手指落在琴鍵上的瞬間，整個音樂廳安靜下來。

那是林柚聽過無數(shù)遍的旋律，但今天有了不同的力量。季霄的演奏比練習時更加投入，更加自由。音樂像一只破繭而出的蝶，在廳內(nèi)盤旋飛舞，帶著所有聽眾經(jīng)歷一場蛻變之旅。林柚看到評委席上有人悄悄拭淚，有人閉眼沉浸其中。

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全場靜默兩秒，隨后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季霄站在舞臺中央鞠躬，目光越過人群，精準地找到了林柚。那一刻，所有的聲音、所有的燈光都消失了，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人，和那個無聲的約定。

成績公布，季霄獲得亞軍和上海音樂學院保送資格。評委主席握著季霄的手說："年輕人，你的音樂里有靈魂。不要停下。"

回程的高鐵上，季霄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輕聲說："我第一次覺得...未來是真實的。"

林柚靠在他肩上，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氣："它一直是真實的，只是現(xiàn)在你終于看見了。"

畢業(yè)典禮那天，櫻花盛開。季霄作為學生代表發(fā)言，不再是那個談論學習方法的完美學生，而是一個找到自己聲音的年輕人。致辭最后，他看向臺下某個位置：

"...最后，我想感謝一個人。她教會我，真正的勇氣不是完美無缺，而是敢于承認自己的不完美；真正的力量不是獨自承擔一切，而是學會接受幫助。謝謝你，林柚。"

臺下的掌聲中，林柚紅了眼眶。典禮結束后，他們在櫻花樹下相遇?；ò昙婏w如雪，落在季霄的肩頭和林柚的發(fā)間。

"給你。"季霄遞過一個信封，"錄取通知書復印件。上海音樂學院，作曲系。"

林柚接過，指尖擦過他的掌心："我知道你會成功的。"

"不只是我。"季霄又從口袋里掏出另一個信封，"你的錄取通知也到了。上海師范大學，音樂教育系...就在我們學校隔壁。"

林柚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么比我還早知道？"

"我...查了快遞信息。"季霄的耳尖微微發(fā)紅，"我想確認我們真的能在同一個城市..."

陽光透過櫻花樹的枝葉，在兩人之間灑下斑駁的光影。季霄突然上前一步，縮短了最后的距離。

"林柚，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從來沒有說過，但是..."

一片花瓣落在林柚鼻尖上。季霄伸手輕輕拂去，指尖停留在她臉頰。

"我愛你。"他說，聲音輕得像花瓣落地，卻堅定得如同扎根地心的樹。

林柚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膛。她踮起腳尖，在紛飛的櫻花雨中，吻了季霄的臉頰。

"我也愛你。"她輕聲回應，"從你第一次彈錯音幫我糾正時就開始了。"

季霄笑了，將她擁入懷中。遠處傳來畢業(yè)生的歡呼聲和相機快門聲，但此刻他們只聽得見彼此的心跳。

"對了，"林柚突然想起什么，從季霄懷中抬起頭，"我一直想問你，藝術節(jié)那束花真的是你送的嗎？"

季霄的嘴角揚起一個狡黠的弧度："一個欣賞你的人...這描述不夠準確嗎？"

"季霄！"

"好吧，是我。"他笑著躲開林柚的拳頭，"其實...我寫了很多卡片，但都沒勇氣送出去。那天你彈完琴，我就知道不能再等了。"

陽光、櫻花、笑聲，還有緊緊相握的手。在這個完美的夏日，他們約定畢業(yè)后一起開間音樂工作室，他作曲，她教學，像兩棵并肩生長的樹，根須在地下相連，枝葉在空中相觸，共同迎接每一個日出。

而此刻，站在人生的新起點上，未來如同季霄指尖流瀉的音符，充滿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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