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小心翼翼地捧著黑陶罐，將泛黃渾濁的水緩緩倒入碗中。水里有細(xì)小的沙粒浮動，慕慕盯著水碗不住地吞咽口水，干裂的嘴唇被舌尖舔得發(fā)白。

"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該渴了吧..."老婦局促地搓著衣角，

"家里就剩這些水了..."她注意到孫子渴望的眼神，枯瘦的手輕輕撫過孩子頭頂，終究沒舍得再倒一碗。

許鹿看著碗中混濁的水，想起一路走來龜裂的土地，心頭微澀："多謝老人家，我們還不渴。"其他人也紛紛推辭。

沈昭陽直接將自己那碗水端到慕慕面前："小家伙，你喝吧。"

慕慕慌忙擺手："哥哥喝！慕慕不渴的！"眼睛卻黏在碗上移不開。

沈昭陽把碗塞進(jìn)他手里，揉亂他枯黃的頭發(fā)："哥哥真不渴。"

"使不得！"老婦急得要奪回碗，"貴客們給的蜜餞和油餅已是頂頂好的吃食這份恩情..."

方然平靜地看向老婦，聲音沉穩(wěn)："這些清水來之不易，您與孩子更需要。"

見老婦仍執(zhí)意舉著碗，他終是接過陶碗，在老人期盼的目光中仰頭飲盡。

許鹿等人相繼接過水碗。水質(zhì)渾濁帶著土腥氣，卻比瓊漿玉液更沉重。

沈昭陽喝得急，嗆咳時漏下的水珠被慕慕慌忙用手接住，孩子舔舐指尖的動作讓白沐倏然紅了眼眶。

方然剛道完謝，院外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

慕慕像只受驚的小鹿般竄出去查看，很快又跑回來，壓低聲音道："鎮(zhèn)長敲鐘召集所有人了！"

老婦臉色驟變，急匆匆走出屋子。再回來時，那雙枯瘦的手沾滿灶底黑灰，不由分說就往白沐和許鹿臉上抹。

冰涼的灰燼帶著柴火氣息，很快遮掩住少女清麗的容顏。

"老婆婆這是？"白沐忍不住輕聲問道。

老婦張了張嘴，不知只怎么解釋。

慕慕連忙解釋："姐姐們別怕！鎮(zhèn)長他尤其喜歡是好看的姐姐！這樣安全！"

許鹿安靜地仰著臉任老人涂抹，余光瞥見老婦皸裂的指尖在微微發(fā)抖。當(dāng)黑灰蓋住她最后一寸肌膚時，老婦渾濁的眼里忽然滾下淚來。

許鹿望著老婦顫抖的背影，將疑問默默咽回肚里。眾人隨著人流走向鎮(zhèn)中央廣場，沿途景象令人窒息——

街道兩旁幾乎不見婦孺與老人，唯有面色蠟黃的中年男女如行尸般挪動。

每個相遇的人都死寂地交換著眼神，瞳孔里盛著同樣的驚懼與絕望。

四人隱在人群中，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神俱顫。

鎮(zhèn)長身著洗得發(fā)白的粗布衣登上石臺，聲音卻洪亮得詭異："慕鎮(zhèn)三年大旱，諸位都清楚。"

他蛇信般的舌尖舔過嘴唇，"但天下沒有白吃的飯——想換糧食，就用姑娘來換。"

臺下死寂片刻后驟然沸騰。有個瘦弱的少女突然掙脫家人的拉扯，踉蹌著撲到臺前："我...我換！"她破爛的衣領(lǐng)下露出嶙峋的鎖骨。

鎮(zhèn)長眼中閃過貪婪的光，擊掌三聲。佝僂的老仆推來輛堆著雜糧的板車，那點(diǎn)糧食甚至不夠半鎮(zhèn)人吃一日。

人群頓時瘋狂爭搶，少女的家人只搶到半袋發(fā)霉的粟米——剛夠撐過兩三日的量。

鎮(zhèn)長睥睨著臺下爭搶糧袋的鎮(zhèn)民，突然咧開猩紅的嘴角："沒搶到的也別急——今日正好選兩腳羊，諸位可是許久沒嘗肉味了吧？"

人群頓時有人臉上露出期待表情，唯有幾個老人驚恐地縮緊身子。

有個白發(fā)老嫗突然跪地哀求："鎮(zhèn)守老爺！我家孫女才八歲需要我照顧，求您..."

話未說完就被鎮(zhèn)長踹倒："老不死的！上次你家抽中兩羊簽可是換了三袋白面！"

許鹿突然明白"兩腳羊"的含義，胃里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