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的紅藍燈光在巷子里晃得人眼暈,張桂源靠在冰冷的車門上,意識有點模糊。背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動一下都像是有把鈍刀子在割肉。他瞇著眼,看到桂月被一個女警牽著手,小小的身子還在發(fā)抖。
"哥!"桂月回頭看他,眼淚在路燈下亮晶晶的。
張桂源想扯出個安心的笑,可嘴角剛動一下,就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他只能朝妹妹眨眨眼,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別怕,哥沒事。
警車呼嘯著開向警局,車廂里的空氣又冷又硬。張桂源靠在椅背上,腦子里亂糟糟的。劉超的臉,桂月手臂上的傷,散落在地上的白色藥片,還有那些被撕碎的申請表碎片,像電影一樣在眼前閃過。
他得把所有事都扛下來。桂月已經(jīng)夠苦了,不能再讓她趟這渾水。劉超是教育局局長的兒子,他們斗不起。
警局的燈光白得刺眼,刺得張桂源眼睛生疼。他被帶進一間小屋子,金屬桌子冰涼,椅子也是硬邦邦的。一個年輕警官坐在他對面,手里拿著筆錄本。
"姓名?"年輕警官問,聲音沒什么起伏。
張桂源沒吭聲,低著頭看自己的手。手背上還有昨天搬冰箱時蹭破的皮,現(xiàn)在又添了新傷,血已經(jīng)干了,變成了暗紅色。
"年齡?職業(yè)?"年輕警官又問了一遍,語氣稍微提高了些。
張桂源還是沒說話。他在想桂月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有沒有人給她水喝,有沒有人欺負她。
"張桂源!"年輕警官猛地一拍桌子,"我們有目擊證人看到你持械傷人!劉超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手臂骨折!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們可就按刑事案件處理了!"
張桂源抬起頭,眼神空洞地看著年輕警官。"人是我打的,"他聲音沙啞得厲害,"跟別人沒關(guān)系。"
"別人?你說的是你妹妹張桂月?"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張桂源轉(zhuǎn)過頭,看到一個頭發(fā)有點花白的老警官走進來,手里端著一杯水。
老警官把水推到張桂源面前,"喝點水吧。我姓王,叫我王警官就行。"
張桂源盯著那杯水,沒動。
王警官在年輕警官旁邊坐下,翻開筆錄本。"小張,我知道你不是主動惹事的人。但把人打成這樣,總得給個說法。"他頓了頓,看著張桂源的眼睛,"你妹妹為什么會拿著刀出現(xiàn)在那里?"
張桂源握著杯子的手抖了一下,水灑出來幾滴,落在手背上,冰涼的。"不關(guān)她的事,是我逼她去的。"
"逼她?"王警官挑了挑眉,"逼她拿著刀跟你一起去打架?"
張桂源低下頭,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是。"
審訊室里安靜下來,只有墻上的時鐘在滴答滴答地響。張桂源覺得那聲音特別吵,吵得他頭都疼了。他想起小時候,他和桂月住在奶奶家,床頭也有一個這樣的鬧鐘。每天早上,鬧鐘一響,奶奶就會喊他們起床吃早飯。奶奶做的粥特別香,桂月總是能喝兩大碗。
現(xiàn)在奶奶也不在了。
"小張,"王警官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你知道你打的是誰嗎?"
張桂源抬起頭,眼里沒什么表情。"知道,劉超。"
"你知道他父親是誰嗎?"
"教育局局長。"張桂源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王警官皺了皺眉,還想說什么,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拿起電話,嗯了幾聲,臉色慢慢沉了下來。掛了電話,他看著張桂源,眼神變得復雜。
"張桂源,我勸你老實交代。劉局長剛才打電話來,很關(guān)注這件事。你現(xiàn)在把事情說清楚,或許還能從輕處理。"
張桂源笑了笑,嘴角的傷口又裂開了,疼得他齜牙咧嘴。"我說了,人是我打的。跟別人沒關(guān)系。"
"你!"年輕警官氣得拍了桌子。
王警官攔住他,嘆了口氣。"小張,你這又是何苦呢?包庇能解決問題嗎?"
張桂源沒說話,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喘不過氣來。他想起桂月手臂上那些青紫的傷痕,一條疊著一條,新傷蓋著舊傷。他想起那次回家,看到桂月躲在被子里哭,問她怎么了,她卻搖頭說沒事。他想起床板下那瓶白色的藥瓶,上面寫著"抑郁癥治療"。
他這個哥哥,到底是怎么當?shù)模?/p>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撞開了。桂月沖了進來,頭發(fā)凌亂,校服上還有血跡。"不是我哥的錯!"她哭著喊,聲音嘶啞,"是劉超!是他先欺負我的!"
"桂月!"張桂源猛地站起來,椅子"嘩啦"一聲倒在地上。"誰讓你來的?回去!"
"我不回去!"桂月跑到桌子前,伸出手臂,擼起袖子,露出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這些都是劉超他們干的!他們欺負我一年多了!撕我的書,往我飯盒里塞垃圾,還扒我的衣服拍照......"
"別說了!"張桂源怒吼著,想去捂妹妹的嘴。
桂月卻使勁推開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哥!你還要護著他們嗎?就因為他們家有錢有勢?我們已經(jīng)失去夠多了!"
張桂源愣住了,看著妹妹通紅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是啊,他們已經(jīng)失去夠多了。父母,奶奶,溫暖的家......他不能再失去桂月了。
他緩緩蹲下身,雙手插進頭發(fā)里,肩膀不停地顫抖。這是他第一次在妹妹面前表現(xiàn)出脆弱,像個無助的孩子。
桂月看到哥哥這個樣子,也慌了。她蹲下來,輕輕抱住哥哥的背。"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
張桂源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膝蓋里,發(fā)出壓抑的嗚咽聲。
"王隊!"年輕警官突然拿著平板電腦沖進來,臉上帶著驚訝的表情。"查到了!有學生匿名上傳了劉超等人霸凌其他同學的視頻,還有人爆出他們勒索低年級學生的聊天記錄!"
王警官接過平板電腦,快速瀏覽著。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眉頭也皺得越來越緊??赐旰螅痤^,看著蹲在地上的張桂源兄妹,眼神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就在這時,審訊室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氣質(zhì)沉穩(wěn),身后還跟著兩個助手。
"抱歉打擾了,"男人拿出一個證件,"我是律師陳默,受委托前來為張桂源先生辦理保釋手續(xù)。"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張桂源和桂月。
王警官皺了皺眉。"保釋?故意傷害案調(diào)查期間不適用保釋。"
陳默微微一笑,拿出一份文件遞給王警官。"這是檢察院的特別指示。另外,關(guān)于劉超等人涉嫌長期校園霸凌的案件,我們已經(jīng)提起刑事自訴。"
張桂源慢慢抬起頭,通紅的眼睛盯著陳默,聲音沙啞地問:"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陳默看著張桂源,目光溫和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張同學,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跟我離開這里。至于其他問題,我們稍后會詳細討論。"他轉(zhuǎn)頭對助手說:"帶張桂源同學去做檢查,然后辦理手續(xù)。"
助手走上前,想扶張桂源起來。張桂源卻沒動,只是定定地看著陳默。他不明白,為什么突然會有律師來幫他?他們根本不認識這樣的人。
"哥,我們走吧。"桂月輕輕拉了拉張桂源的胳膊。她也不知道這個律師是誰,但她能感覺到,這個人也許能幫他們。
張桂源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他背上的傷口很疼,走路都有點費勁。桂月連忙扶住他。
"謝謝。"張桂源對陳默說了一聲,聲音很小。
陳默微微點頭,沒再說什么。
張桂源和桂月跟著助手往外走。經(jīng)過陳默身邊時,張桂源聽到他在打電話。
"是的,人我接到了......放心,桂教授,我會照顧好他們兄妹。"
桂教授?張桂源腳步頓了頓,疑惑地回頭看了陳默一眼。這個名字,他好像在哪里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