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倫微微蹙起眉頭。他不動聲色地側(cè)過頭，壓低聲音對身邊的瑪拉利切斯說：“……他們好像都在看他?！?/p>

瑪拉利切斯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厭煩的輕哼，紫色瞳孔銳利地掃過那些迅速避開視線、假裝忙碌的路人

他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和近乎本能的保護欲：“哼，看什么看?；魻柤业纳贍斁瓦@么稀罕？這破地方不是早換人管了嗎？真是群沒見識的鄉(xiāng)巴佬?！?/p>

諾倫沒有回答。他看著艾澤那仿佛對這一切窺視毫無察覺、依舊保持著某種疏離的悠閑前行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隱藏在店鋪模糊窗戶后、街角潮濕陰影里快速閃躲的目光。

一種微妙而清晰的感覺在諾倫心中升起。這些眼神太過復(fù)雜，里面摻雜了太多他暫時無法完全解讀的東西——模糊的記憶、殘余的畏懼、一種深植于習(xí)慣的、近乎條件反射的注目禮……

就好像，艾澤·霍爾這個名字，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在這片他的家族早已離開、移交權(quán)力的土地上，依然是一個活生生的、游蕩的傳說。

或者說，一個從未真正離開的幽靈。

福勒斯鋼橋如同一條鋼鐵巨獸的脊骨，沉默地橫跨在午夜沉寂的江面上。冰冷的鋼管和交織的弦桿在稀薄的月光下泛著寒光，仿佛一架巨大的、為亡靈奏響的豎琴，由嗚咽的江風變奏出無聲的挽歌。

“不對勁?！爆斃兴雇蝗煌Ｏ履_步，紫色的瞳孔在夜色中微微收縮，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我也有同感，”諾倫低聲回應(yīng)，手不自覺按住了腰間的槍套，“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哪里……一種很糟糕的預(yù)感?！?/p>

幾只夜棲的飛鳥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驚擾，發(fā)出尖銳的啼叫，逃也似的從橋墩附近飛離，迅速消失在黑暗中。被韁繩牽著的庫姆也不安地打了個沉重的鼻息，肌肉緊繃。

莉莉輕輕撫摸著庫姆變異的身軀，小聲安慰：“庫姆，不怕?！?/p>

艾澤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淡漠：“動物和……某些存在，對危險的感知總是比人類敏銳得多。它們，還有它，一定是感受到了某種我們尚未完全察覺的東西?！?/p>

就在這時，一陣嘔啞古怪的嘶叫聲突兀地從橋洞下的深邃黑暗中傳來。那聲音扭曲至極，仿佛發(fā)聲者的聲帶早已破裂，喉管里溢滿了膿漿。莉莉蒼白的小手抬起，精準地指向了嘶叫聲的源頭——那片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

眾人繃緊神經(jīng)，能隱約感覺到，那令人不適的怪聲正是從那個方向傳來。

嘶叫的怪物：“….為……什么……放棄……我……”

瑪拉利切斯皺眉：“那個聲音……是不是在說什么？”

諾倫側(cè)耳傾聽，捕捉著破碎的音節(jié)：“好像是‘為什么……放棄……我’……” 他的心沉了下去，“這樣的怪物出現(xiàn)在療養(yǎng)院附近……弗朗西斯醫(yī)生，只怕比我們想象中隱藏著更多秘密。”

無論如何，橋必須過去。他們緩緩踏上鋼橋，腳步聲在空曠的橋面上顯得格外清晰。

怪物嘶鳴的聲音傳來

他們黑暗中行進了不過數(shù)十米，橋身猛地一震。一只體型龐大、周身覆蓋著粘稠黑色物質(zhì)的怪物猛地從橋洞陰影中鉆出，它拖拽著無數(shù)不斷滴落黏液的肉瘤狀附屬物，重重墜落在他們面前，擋住了去路。

怪物掙扎著抬起那勉強還殘留著些許人形輪廓的上半身，渾濁的目光環(huán)視他們一周，最后死死駐留在莉莉身上，那目光中的混亂與痛苦逐漸被一種癲狂的渴望所取代。

怪物嘶鳴著“把她......交給我??！”

瑪拉利切斯毫不猶豫地挺身擋在眾人之前，傲然對上怪物扭曲的視線。

然而，就在他準備攻擊時，怪物身上某些特征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雖然四分五裂卻依稀可辨的鐐銬痕跡，肢體膨脹變形后仍殘留的特定比例，尤其是那蓬草般糾纏成團的長發(fā)下，那張雖已臟污不堪卻仍能辨認的容顏……

瑪拉利切斯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低語：“你是......瑟奎茲？”

“僅僅只是失去銀芯鏈接，就衰退腐化成如此不堪的形貌……”艾澤的目光落在瑟奎茲身上，那眼神中帶著一種深沉的悲哀，卻又平靜得可怕，仿佛早已預(yù)料到這結(jié)局，“時也，命也”他似在感嘆，又似在自言自語，“沒有意義……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但那已徹底被本能和痛苦吞噬的怪物只是嘶吼著，再次向他們發(fā)起了瘋狂的突進！

“把她......交給.....我……！！”

只要能抓到那個女孩……只要和她融合，成為完整的雙生圣女……她就不會再被拋棄，不必再哀嘆自己卑賤的出身，不用再成為被人隨意擺布、呼來喝去的棋子

但自由……哪里有這么容易……

瑪拉利切斯皺眉看向異常冷靜的艾澤：“艾澤，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艾澤冷靜地打斷：“?？疲瑴蕚鋺?zhàn)斗。”

瘋狂的怪物發(fā)出飽含憤懣與痛苦的最后嚎叫，如同渴望復(fù)仇的赤焰迸發(fā)出最后的火星。

艾澤閉眼，半晌，他上前一步，聲音清晰而冰冷，如同宣讀判決：“依據(jù)守密人守則第十五條，對目標瑟奎茲，實行……鎮(zhèn)壓工作?！?/p>

他手中的青藍色玻璃筆優(yōu)雅地轉(zhuǎn)了一圈，瞬間延伸變化成一柄閃爍著寒光的長柄武器。瑪拉利切斯嘖了一聲，攤開手掌，數(shù)張邊緣銳利如刀的撲克牌憑空產(chǎn)生，環(huán)繞在他指間。

瑟奎茲化身的怪物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龐大的身軀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猛沖而來，所過之處，橋面的鋼板都被腐蝕出滋滋作響的痕跡。

瑪拉利切斯率先行動，身影如鬼魅般側(cè)移，避開正面沖擊的同時，手腕猛地一甩。那幾張閃爍著金屬寒光的撲克牌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如同擁有生命般劃出刁鉆的弧線，精準地切割在怪物拖拽著的黏滑肉瘤上，試圖限制其行動。黏液飛濺，怪物發(fā)出吃痛的嘶吼。

與此同時，艾澤手中的長柄武器劃出一道青色的流光，擋住了怪物噴吐出的、帶有強烈腐蝕性的黑綠色膿液。被擊飛的膿液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怪物似乎認準了莉莉，對兩人的攻擊不管不顧，扭曲的肢體猛地伸長，如同巨大的觸手般抓向被護在后方的女孩。

諾倫迅速拔槍射擊，特制的子彈呼嘯而出，精準地命中那延伸的肢體，打得它猛地一縮，膿血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