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車在擁堵的車流中艱難穿行，像一頭笨拙的巨獸。
車載電臺里，女主播用甜得發(fā)膩的聲音播報著無關(guān)痛癢的娛樂新聞，與窗外越來越壓抑的天空格格不入。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老孫”兩個字。
葉凡按下藍牙耳機的接聽鍵。
“喂，小葉??！”老孫那帶著濃重地方口音、卻異常洪亮的嗓門立刻沖了出來，背景音里還隱約有金屬敲擊的叮當聲：
“你搞啥名堂呢？門窗都換好啦！好家伙，那陣仗！防彈玻璃！厚得跟城墻似的！還有那大門，我的親娘咧，純不銹鋼，沉得邪乎！門栓更不得了，上下三道，每根都有這么厚！”
老孫在電話那頭比劃著，聲音里滿是驚嘆，
“我老孫當年也是拎著片刀街面上混的，啥硬茬子沒見過？剛才沒忍住，掄起我那把修水管的大鐵錘試了試，嘿！好家伙，震得我虎口發(fā)麻，胳膊都酸了！那大門紋絲不動，連個白印子都沒留下！你這整得跟碉堡似的，防賊還是防炮彈吶？”
葉凡的嘴角微微上揚，老孫那鮮活的聲音，像一束微弱但溫暖的光，短暫地驅(qū)散了一些前世記憶的陰霾。
老孫，櫻花小區(qū)的老保安，一條腿年輕時替兄弟擋刀瘸了，無兒無女，守著門崗過了一輩子。
葉凡性格隨和，進出小區(qū)常打招呼，有時客戶送的多余煙酒順手就塞給老孫。
一來二去，這孤寡老頭倒成了這冷漠城市里為數(shù)不多能說上幾句真心話的人。
上一世，天災(zāi)降臨一個月，食物告罄，小區(qū)成了孤島。
幾個兇悍的幸存者團伙試圖強行闖入搶奪。
是老孫，這個瘸了一條腿的老頭，拖著一條殘腿，拎著根銹跡斑斑的消防水管，帶著幾個同樣老邁的鄰居，死死堵在搖搖欲墜的大門口，聲嘶力竭地吼著：“這是咱家！誰也不許進！”
……最終，他被亂刀砍倒在血泊里，那張平時總是笑呵呵的臉被砍得面目全非。
更令人作嘔的是，當天深夜，老孫的尸首就不翼而飛，空氣中彌漫開的那股詭異的肉湯味，讓住在頂樓的葉凡胃里翻江倒海，永生難忘。
今早重生睜眼的第一時間，葉凡想到的就是住所的絕對安全。
他立刻聯(lián)系了本地最專業(yè)、也最不講究施工時間的安保工程公司，提出了近乎變態(tài)的要求：
全屋所有窗戶，必須在今天之內(nèi)更換成最高級別的軍用防彈玻璃；
唯一的入戶門，必須換成銀行金庫級別、加厚的不銹鋼門；
門栓？三道！每一道都是10厘米厚的實心鋼板！
他要確保，就算有人開著挖掘機拿著攻城錘來砸，也休想撼動分毫！
同時，客廳和兩個臥室，必須各安裝一個堅固的壁爐，鋼板要厚，防火防燙。
為了爭分奪秒，他只能請老孫幫忙監(jiān)工。
“那就好，辛苦孫叔了。”葉凡的聲音透過耳機，沉穩(wěn)而清晰，“藥也到了？”
“對對對！正要跟你說這個！”老孫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驚奇，“好家伙，堆得跟小山似的！幾十個大紙箱子，差點把門崗那小屋都塞滿了！上頭印著‘康健醫(yī)藥’的標，是你的不？一個小伙子送來的，開個大面包車，累得夠嗆！”
“是我的。”葉凡肯定道。
出門前，他直接撥通了一家大型醫(yī)藥公司區(qū)域銷售經(jīng)理的電話，開門見山：雙倍價錢，立刻、馬上，把他清單上的藥品送到指定地點！
清單是他在開車時口述的——抗生素（各種類型）、消炎藥、感冒退燒藥、止血粉、繃帶、紗布、碘伏、酒精、生理鹽水、止痛藥、止瀉藥、抗過敏藥、甚至破傷風疫苗、胰島素……
只要是在末世里能救命的東西，無所不包。
錢？
只要能以最快的速度買到最全的藥品，那就是廢紙！
他親眼見過，在某個官方基地外，一板最普通的感冒藥，就能換來一個珍貴的、活下去的入場券！
藥品，在末世后期，是比黃金鉆石還要硬的硬通貨！
“孫叔，麻煩您幫我簽收一下，直接搬到我屋里客廳堆著就行?！?/p>
“小事兒！包在我身上！”老孫拍著胸脯保證，“壁爐也裝上了，我看著呢，鋼板厚實得很，冬天燒起來肯定暖和！小葉啊，你搞這么大陣仗，是不是……聽到啥風聲了？這臺風真有那么邪乎？”
前方紅燈亮起，龐大的貨車緩緩?fù)Ｗ ?/p>
葉凡迅速點開手機微信，找到老孫的頭像——一個咧嘴大笑、背景是小區(qū)花壇的半身照。
指尖在轉(zhuǎn)賬金額上輸入“10000”，密碼確認。
“叮咚！”清脆的提示音幾乎同時在老孫那頭響起。
“哎？小葉？你……你這啥意思？”老孫的聲音充滿了錯愕，“轉(zhuǎn)這么多錢？一萬？是等會兒要付啥尾款給我現(xiàn)金不方便嗎？你吱聲就行，我這兒還有點……”
“不是尾款?！比~凡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孫叔，給你的辛苦費。拿著?！?/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老孫的聲音明顯低沉了些，帶著不安：“這……這算啥辛苦費？不就幫你看看門，搭把手搬點東西？哪用得著這么多？小葉，你是不是有啥事瞞著叔？”
葉凡看著前方跳動的紅色數(shù)字，緩緩道：“孫叔，聽我一句。拿著錢，今天幫我搞定后，趕緊去超市，多買點東西。米面油鹽醬醋，能放多久買多久。罐頭、壓縮餅干、方便面……別心疼錢。這次的臺風……可能不只是臺風那么簡單。”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穿透時光的重量，“人活一輩子，欠什么都行，別欠人情。這錢，你拿著，我心里踏實。信我一次?！?/p>
電話那頭是更長的沉默。
老孫似乎被葉凡話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凝重給震住了。
良久，才傳來一聲帶著點鼻音的悶哼：
“……行！你小子……神神叨叨的！叔信你！我這就去辦！”
通話結(jié)束。
葉凡放下手機，目光投向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人情債，他不想欠。
至于老孫信不信他關(guān)于“不只是臺風”的警告，能不能抓住這最后的機會……那已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各人有各人的命數(shù)。
綠燈亮起，貨車再次轟鳴著起步。
葉凡的經(jīng)濟狀況，原本相當優(yōu)渥。
父母在大一時因意外車禍離世，留下魔都核心地段一套三居室和一家經(jīng)營良好的小型代加工廠。
工廠雖不大，但訂單穩(wěn)定，每年的利潤足夠他過上遠超普通人的優(yōu)渥生活，甚至可以說提前退休也無憂。
然而，就在上個月，他最信任的兩個人——從大學(xué)就睡上下鋪、一起逃課一起追女生的“好兄弟”張浩，和他苦苦追求了兩年、終于在大三答應(yīng)做他女朋友的“?；ā绷洲薄?lián)手給他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天坑。
他們利用葉凡的信任，精心設(shè)計了一個虛假的投資項目，描繪得天花亂墜。
被友情和愛情蒙蔽雙眼的葉凡，幾乎掏空了工廠的流動資金投入其中。
項目瞬間暴雷，血本無歸。
巨大的虧損讓工廠資金鏈徹底斷裂。
這僅僅是開始。
張浩和林薇早已暗中收買了廠里幾個掌握核心技術(shù)和客戶資源的關(guān)鍵“骨干”——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葉凡的大學(xué)同學(xué)。
一群來自三流野雞大學(xué)的畢業(yè)生，懷揣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涌入魔都，卻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碰得頭破血流。
葉凡念著同窗之誼，將這群在精英叢林里找不到像樣工作的“兄弟”招進自己的工廠，給了遠超他們能力的職位和不菲的薪水。
他從未想過回報，只求一份心安。
結(jié)果呢？
在工廠最脆弱的時候，這些“兄弟”帶著工廠所有的客戶資源和核心技術(shù)資料，集體跳槽，投奔了張浩和林薇幕后操縱的一個新公司。
更狠毒的是，張浩不知何時偽造了葉凡的簽名，并偷走了他的私人印章。
就在葉凡焦頭爛額應(yīng)付債務(wù)時，一份將他整個工廠以近乎白菜價轉(zhuǎn)讓給空殼公司的合同，被擺在了工商局。
幾經(jīng)倒手，那家傾注了父母心血、承載著葉凡安穩(wěn)未來的工廠，最終落入了張浩和林薇這對狗男女的口袋。
昨天，就在昨天！
這對剛剛完成掠奪的“新人”，竟然還開著一輛嶄新的、張揚無比的亮黃色保時捷911，特意跑到葉凡樓下，搖下車窗，遞出一張燙金的結(jié)婚請柬！
林薇依偎在張浩懷里，無名指上碩大的鉆戒在陽光下刺得葉凡眼睛生疼。
張浩臉上掛著勝利者施舍般的笑容：“葉子，下個月18號，帝豪酒店，兄弟大喜日子，一定得來喝杯喜酒?。≡蹅冞€是好兄弟！”
那一刻，葉凡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燒干了最后一絲理智。
什么體面，什么法律，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
他彎腰撿起人行道旁半截斷裂的鋪路磚，像一頭發(fā)狂的野獸，朝著那輛刺眼的跑車猛沖過去！
嘴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
若非張浩反應(yīng)快，一腳油門轟鳴著倉皇逃竄，那塊沉重的板磚絕對會把那光鮮亮麗的跑車擋風玻璃砸個稀巴爛，順便給那對狗男女的腦袋開瓢！
真是諷刺啊。
他苦笑了一下。
怪誰？
怪自己蠢！
怪自己瞎了眼！
把豺狼當兄弟，把毒蛇當愛人。
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
這句話，在上一世的末日里，得到了最殘酷的印證。
葉凡在底層幸存者中掙扎，餓得形銷骨立，如同骷髏。
而張浩、林薇那幫人，除了極個別倒霉蛋早早死于意外，大部分都活得相當不錯。
至少，他們臉上有肉，身上有力氣，穿著相對干凈的衣服，住在相對安全的地方。
有一次在廢墟中狹路相逢，這幫昔日的“兄弟”不僅搶走了他千辛萬苦找到的、僅剩的半個發(fā)霉饅頭，還把他像條野狗一樣痛毆了一頓。
沒有藥品，傷口在骯臟的環(huán)境里迅速感染、潰爛。
最終，他像一具被拋棄的垃圾，在一條污水橫流的破敗馬路上，發(fā)著高燒，渾身惡臭，在極度的痛苦和饑餓中孤獨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葉凡猛地甩了甩頭，仿佛要將那些蝕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絕望從腦海中驅(qū)逐出去。
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
仇，一定要報！
而且要十倍、百倍地奉還！
讓他們也嘗嘗在絕望中腐爛的滋味！
但不是現(xiàn)在。
他看了一眼手機銀行APP上顯示的余額。
還有五百多萬。
再過幾天，等“猛虎”真正露出獠牙，洪水淹沒城市，秩序開始崩塌，這些數(shù)字就將變成一堆毫無意義的電子垃圾。
他必須爭分奪秒，把這些廢紙變成實實在在的、能在末世里保命的物資！
一個人，想要在接下來的天災(zāi)序列中活下去，并且活得有質(zhì)量，需要的物資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好在他擁有空間異能，這個無底洞般的次元口袋，足以裝下一個超級倉庫的儲備。
然而，現(xiàn)在天災(zāi)還未降臨，社會秩序尚在。
他如果此刻就去搶劫倉庫（0元購），那無異于自尋死路。
不出一個小時，遍布城市的攝像頭和高效的警務(wù)系統(tǒng)就會將他鎖定。
沖動是魔鬼，一旦被關(guān)進去，就等于提前宣判了死刑，只能在天災(zāi)爆發(fā)時絕望地等待死亡。
忍耐，是此刻最鋒利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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