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棉絮，沉沉地壓在醫(yī)院上空。救護車的鳴笛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又迅速消失在雨幕里，留下一陣令人心悸的回響。蘇晚踩著高跟鞋走過消毒水味濃重的走廊，腳步放得很輕，卻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她拐進(jìn)消防通道，沉重的防火門在身后緩緩合上，隔絕了樓道里的喧囂。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顯示著凌晨一點十七分。這是她刻意選擇的時間，也是醫(yī)院監(jiān)控系統(tǒng)例行維護的窗口期。
樓梯間里彌漫著灰塵和潮濕的氣味。應(yīng)急燈的光暈昏黃而微弱，在墻上投下幢幢鬼影。蘇晚走到三樓平臺，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這里是整個樓梯間的視覺死角。她攏了攏黑色大衣的領(lǐng)口，指尖冰涼。晚風(fēng)吹過沒有關(guān)嚴(yán)的窗戶縫隙，發(fā)出嗚嗚的聲響，像是誰在低聲啜泣。
腳步聲從樓下傳來，越來越近。蘇晚握緊了口袋里的錄音筆，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忠叔的身影出現(xiàn)在樓梯拐角，他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中山裝，頭發(fā)比白天更顯凌亂，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看到蘇晚，他腳步頓了頓，眼神復(fù)雜地閃爍著。
"小姐。"忠叔走到蘇晚面前站定，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他避開蘇晚的目光，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臺階，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蘇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應(yīng)急燈的光線下，忠叔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斧鑿般深刻，每一條都藏著她不知道的秘密。她想起小時候，忠叔經(jīng)常背著她父親偷偷給她買糖葫蘆，那種酸甜的味道，是她灰暗童年里為數(shù)不多的亮色?？涩F(xiàn)在，就是這個人，站在她父親的病房里，對著一個陌生人畢恭畢敬。
"忠叔，"蘇晚終于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病床上的人是誰？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忠叔的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他抬起頭，試圖擠出一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小姐，你聽我解釋......"
"解釋？"蘇晚打斷他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解釋為什么我父親的病房里躺著一個陌生人？解釋為什么那些'護士'看起來更像保鏢？還是解釋，為什么你要瞞著我？"
她上前一步，逼近忠叔。身高上的差距讓她不得不微微仰著頭，但氣勢卻咄咄逼人。應(yīng)急燈的光恰好落在她臉上，一半明亮一半陰影，眼神銳利如刀："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我父親'病重'的時候？還是他'去世'的時候？"
"董事長有他的安排......"忠叔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聲音里帶著痛苦的掙扎，"我答應(yīng)過他不能說......"
"答應(yīng)？"蘇晚的聲音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失望，一種深入骨髓的失望，"在你眼里，只有董事長的命令，沒有我的存在嗎？我是蘇氏的繼承人，也是現(xiàn)在陸氏的董事長。忠誠不是盲目服從，尤其是在我不知道父親是生是死的情況下！"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屏幕的光照亮她冰冷的臉："忠叔，我敬你是蘇家的老人，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告訴我真相，否則——"她舉了舉手機，"我現(xiàn)在就報警，說醫(yī)院有人蓄意偽造病情，意圖不明。到時候，警察會讓你說出一切。"
忠叔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看著蘇晚手中的手機，又看看她決絕的眼神，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他知道蘇晚說得出做得到，這個曾經(jīng)在他懷里撒嬌的小姑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能夠獨當(dāng)一面的鐵娘子。
"董事長他還活著！"忠叔終于崩潰，雙手捂住臉，聲音里帶著壓抑的嗚咽，"但具體在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負(fù)責(zé)執(zhí)行命令......"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了一下?；畹?！父親還活著！這個認(rèn)知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連忙伸手扶住墻壁。眼淚不受控制地涌上來，模糊了視線。她等這句話，等得太久太久了。
"那病房里的人是誰？"蘇晚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激動的心情。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是董事長找來的替身，"忠叔放下手，臉上滿是淚痕，"一個和董事長身形很像的流浪漢，得了重病，快不行了。董事長給了他一筆錢，讓他最后替一次身......"
"為什么？"蘇晚追問，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父親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到底在哪？"
忠叔搖了搖頭，眼神里充滿了無奈："我不知道。董事長只是讓我配合演這場戲，說時候到了，自然會聯(lián)系你。他還說，讓你不要找他，專心處理陸氏的事情......"
"專心處理陸氏的事情？"蘇晚低聲重復(fù)著這句話，眉頭緊鎖。父親這么做，難道和陸氏有關(guān)？還是說，他早就知道陸庭淵會背叛？一連串的疑問在她腦海里盤旋，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忠叔看著蘇晚蒼白的臉色，擔(dān)憂地說："小姐，你沒事吧？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說？"
蘇晚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她需要時間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父親還活著，這就夠了。其他的事情，她會慢慢查清楚。
"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忠叔看著蘇晚，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小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只是董事長下了死命令，我......"
"我明白。"蘇晚打斷他的話，語氣緩和了一些。她知道忠叔的為人，他只是太忠于父親了。這件事不能全怪他。
就在這時，蘇晚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的號碼，沒有來電顯示。她警惕地看了一眼忠叔，按下了接聽鍵，卻沒有說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是一個經(jīng)過處理的電子音："東郊倉庫，B區(qū)。遺囑。小心陸庭淵。"
電話掛斷了，只留下忙音。蘇晚握著手機，眉頭緊鎖。這個聲音，會是父親嗎？還是另有其人？東郊倉庫，遺囑？這一切都透著詭異。
"誰的電話？"忠叔緊張地問。
蘇晚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她看著手機屏幕上的陌生號碼，突然想起之前收到的另一條匿名信息——"陸氏倉庫有驚喜。"難道是同一個人發(fā)來的？他為什么要幫自己？
"小姐，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忠叔看著蘇晚，眼神里充滿了擔(dān)憂。
蘇晚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忠叔，你現(xiàn)在立刻去查那家醫(yī)院。我要知道過去三個月所有'特殊'病人的資料，尤其是在我父親'入住'前后辦理入院或出院的。"她頓了頓，語氣不容置疑，"24小時內(nèi)，我要結(jié)果。"
"是，小姐。"忠叔點了點頭，眼神里充滿了決心，"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如果董事長還活著，我拼了這條老命也要把他找出來！"
蘇晚拍了拍忠叔的肩膀，沒有說話。她知道，從現(xiàn)在開始，她必須更加小心謹(jǐn)慎。父親的突然"復(fù)活"，匿名的神秘信息，陸庭淵的虎視眈眈......這一切都像是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緊緊纏繞。她必須在這張網(wǎng)里，找到一條生路。
和忠叔分開后，蘇晚沒有立刻離開醫(yī)院。她走到一樓大廳，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坐下?？Х葟d還在營業(yè)，燈光昏暗，放著輕柔的背景音樂。她點了一杯黑咖啡，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來自剛才那個陌生號碼："陸氏東郊倉庫B區(qū)，你父親的遺囑在那里。小心陸庭淵。"
蘇晚的心猛地一沉。遺囑？父親為什么會把遺囑放在陸氏的倉庫里？這太不合常理了。難道其中有什么陷阱？
她環(huán)顧四周，注意到窗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雨水模糊了車窗，看不清楚里面的人。但蘇晚敏銳地察覺到，那輛車的車窗似乎有反光，像是相機鏡頭的反光。有人在監(jiān)視她！
是陸庭淵的人嗎？他這么快就開始行動了？蘇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她不動聲色地拿出手機，假裝在看信息，眼角的余光卻一直留意著那輛黑色轎車。
就在這時，一個服務(wù)生打扮的年輕男子走到她桌前，低聲說："蘇小姐，外面有人找你。"
蘇晚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誰？"
年輕男子搖了搖頭："不知道，他說你見了就知道。"
蘇晚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陷阱，但直覺告訴她，她應(yīng)該去看看。她站起身，理了理大衣的下擺，跟著年輕男子走出咖啡廳。
醫(yī)院門口，一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男子站在路燈下?？吹教K晚，他招了招手，然后轉(zhuǎn)身朝對面的小巷走去。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小巷里沒有路燈，一片漆黑。男子在一個垃圾桶旁邊停下，轉(zhuǎn)身看著蘇晚："蘇小姐，幸會。"
"你是誰？找我什么事？"蘇晚警惕地看著他，隨時準(zhǔn)備逃跑。
男子笑了笑，聲音有些沙啞："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父親在哪里。"
蘇晚的心猛地一跳："你說什么？你知道我父親在哪？"
男子點了點頭："不過，我不能免費告訴你。"
"你想要什么？"蘇晚警惕地問。她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人肯定有所圖。
"很簡單，"男子低聲說，"我要陸氏集團10%的股份。"
蘇晚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你做夢！"她轉(zhuǎn)身就要走，卻被男子一把拉住。
"蘇小姐，別急著拒絕啊，"男子輕笑一聲，"想想你父親。他現(xiàn)在可等著有人去救他呢。"
蘇晚猛地轉(zhuǎn)過身，眼神銳利如刀："你把話說清楚！我父親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是誰？"
男子松開手，后退一步："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你父親的消息。如果你想知道，就拿10%的股份來換。明天這個時候，我在這里等你的答復(fù)。"說完，男子轉(zhuǎn)身就走，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小巷深處。
蘇晚站在原地，氣得渾身發(fā)抖。這個人明顯是在趁火打劫！但他的話，又讓她不得不在意。如果他真的知道父親的下落呢？
雨水打濕了她的頭發(fā)和衣服，冰冷刺骨。但蘇晚卻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她的心思全在剛才那個神秘男子的話里。父親，你到底在哪？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津ICP備2022002164號-2 © 2016-2023 iHuaBen.com 版權(quán)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jubao@ihuaben.com
京公網(wǎng)安備1101050203636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