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口的風突然轉了向,卷著沙礫斜斜地打過來,在唐斬的鐵甲上撞出細碎的聲響。
他腳下的沙地陷下去半寸,斷水刀的刀尖斜插在沙里,刀身映出他冷硬的側臉——剛才劈開玄劍門副門主左肩時,濺上的血珠還凝在刀刃的鋸齒紋里,被風一吹,成了暗紅的印記。
“沈輕寒在哪里?”
話音剛落,東北方的石林里就傳來一聲悶哼,隨即歸于沉寂。
顧玄心忽然蹲下身,指尖捻起一點沙礫里的碎屑,霜魄劍的劍鞘在他掌心轉了個圈:“說了嗎?”
唐斬一聲不吭走到他的身后,他知道應該是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
唐斬拔出斷水刀,刀身離沙的瞬間帶起一道弧光,將半空中飛過的一只烏鴉劈成了兩半。
黑羽混著血雨落下,他連眼睛都沒眨:“讓厲蒼把人帶遠點?!?/p>
遠處巨石后,幾個乞丐看著剛剛到來的兩個煞星,大氣不敢喘,生怕對方發(fā)現自己。沒想到對方已經知道,只是不想搭理自己而已,也慶幸對方沒有盯上
顧玄心吹了聲口哨,東側沙丘后很快傳來厲蒼的吆喝聲,丐幫弟子們扛著鐵棍往風口外退,腳步踩在沙地上沙沙作響,卻沒人敢回頭看——剛才唐斬一刀劈開玄劍門副門主肩骨的模樣,已經刻進了他們骨子里。
“沈輕寒!”
唐斬的聲音順著風滾進石林,像塊冰砸在巖石上。
“出來領死!”
石林深處靜了片刻,隨即響起鐵器拖動的刺耳聲響。一道白影撞開低矮的灌木叢竄出來,沈輕寒的白袍被石棱劃破了三道口子,左手死死攥著右手腕,指縫里滲著血——
“唐斬,你我無冤無仇,何苦相逼?”
沈輕寒的聲音發(fā)顫,卻還是強撐著舉起寒川劍,劍尖抖得像風中的蘆葦。“我身后還有二十八名精銳,個個都是能以一當十的好手,殊死一搏,勝負難料!”
唐斬沒說話,只是往前走了三步。每一步落下,沙地里都陷出一個深窩,斷水刀的刀柄在他掌心輕輕轉動,狼牙紋磨得掌心生疼。
“為什么?”
沈輕寒忽然拔高聲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知道第一樓秘藏的位置!我知道萬蠱婆婆留下的毒經在哪!你殺了我,這些我都可以告訴你……”
“放過我!我可以奉你為主,玄劍門上下,唯你是從!”
話音未落,唐斬突然動了。
他的身影在沙地上拖出一道殘影,快得讓人看不清動作。沈輕寒只覺得眼前一花,寒川劍已經被一股巨力震得脫手而飛,下一秒,自己的右手腕就被唐斬的食指和中指牢牢扣住。
“咔嚓——”
脆響在風沙里格外清晰,沈輕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腕骨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凸起,劇痛順著手臂爬上來,讓他眼前發(fā)黑。他想叫,喉嚨里卻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涎水順著嘴角淌下來,打濕了胸前的衣襟。
“三個月前在云霧川,你用寒川劍挑著無玄子的頭時,該想到有今天。”
唐斬的聲音就在他耳邊,冷得像玄山的冰泉,“那時候你笑得多得意?”
他松開手,沈輕寒像攤爛泥似的倒在沙里,右手腕已經徹底廢了。唐斬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寒川劍,兩根手指捏著劍脊輕輕一擰,精鐵打造的劍身竟像麻花似的擰出個弧度,隨即“啪”地斷成兩截。
“這就是你們玄劍門引以為傲的鎮(zhèn)派之寶?”
唐斬隨手將斷劍扔進石林,斷水刀終于出鞘,刀身嗡鳴著切開風層。
“連我三分力都受不住,你的脖子是否更硬一些?”
沈輕寒看著那柄泛著冷光的斷水刀,突然從懷里掏出個銅哨,用還能動彈的左手狠狠吹響。尖銳的哨聲刺破風沙,石林深處立刻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二十多個玄劍門弟子舉著長劍沖出來,個個面目猙獰。
“殺了他!給門主報仇!”
為首的灰袍劍客舉劍直指唐斬,劍穗上的鈴鐺叮當作響——那是玄劍門執(zhí)法堂的標記。
唐斬甚至沒看他。
斷水刀在他手里劃出一道半圓,刀風卷起的沙礫形成一道屏障。
灰袍劍客的劍剛刺到半途,就被刀風震得脫手,整個人像被重錘砸中似的倒飛出去,撞在石林的巖壁上,滑下來時已經沒了聲息。
“一起上!”
剩下的弟子們紅了眼,結成劍陣朝唐斬撲來。劍尖交錯著織成一張劍網,封住了所有退路,這是玄劍門的“流影劍陣”,據說曾困住過第一樓的三位長老。
唐斬卻笑了。
他不退反進,斷水刀貼著沙地橫掃,刀身帶起的氣流將最前排的三名弟子腳踝齊根斬斷。慘叫聲里,他縱身躍起,刀光在空中劃出一道豎線,精準地劈在劍陣最薄弱的節(jié)點上——那是兩名弟子劍尖相交的位置。
“鐺!”
兩柄長劍被震得向外彈開,劍陣瞬間出現一道缺口。唐斬的身影像泥鰍似的鉆進去,斷水刀上下翻飛,每一刀落下都伴隨著骨骼斷裂的脆響。
有弟子想從背后偷襲,剛舉起劍,就被唐斬反手一刀削掉了半邊腦袋。溫熱的腦漿混著血濺在旁邊的石筍上,很快被風沙吹干,留下一道暗紅的印記。另一個弟子試圖用劍柄砸唐斬的后腦,卻被他側身躲過,斷水刀順勢從腋下刺入,刀尖從心口穿出,還帶著一串血珠。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二十多名精銳就倒下了大半。剩下的幾個嚇得腿軟,握著劍的手止不住地抖,竟沒人敢再上前一步。
“這就是你們的‘以一當十?”
唐斬甩了甩刀上的血,斷水刀的鋸齒紋里卡著點碎肉。
“連丐幫的叫花子都不如?!?/p>
就在這時,顧玄心動了。
他一直靠在石林的巖壁上,霜魄劍還沒出鞘。直到一個玄劍門弟子想繞后偷襲唐斬,他才像只獵豹似的竄出去,劍鞘反手砸在對方的后腦勺上。那弟子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顧玄心抬腳踩住他握劍的手,咔嚓一聲踩碎了指骨。
他拔出霜魄劍,劍光比黑風口的日頭還亮。劍尖點在那弟子的咽喉上,輕輕一旋,血就順著劍槽淌下來,在沙地上積成一小灘。
剩下的幾個弟子徹底慌了,轉身就往石林深處跑。唐斬卻沒追,只是將斷水刀扛在肩上,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巖石后面。
“不用追?!?/p>
他對顧玄心說,“留給他們的動手收拾吧”
果然,沒過片刻,石林深處就傳來幾聲慘叫,夾雜著機關啟動的咔咔聲。
顧玄心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唐斬的目光落在沈輕寒身上,那家伙正試圖往石林深處爬,斷水刀突然飛出去,刀身擦著他的頭皮釘在沙里,“再動一步,這刀就插在你心口了?!?/p>
沈輕寒僵在原地,后背的冷汗浸濕了白袍。他看著唐斬一步步走近,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顫抖著打開:“這是……這是第一樓秘藏的地圖……我給你……求你放我走……”
唐斬沒接。他一腳踩在油紙包上,地圖瞬間被沙礫磨爛:“我要的不是這個?!?/p>
沈輕寒驚恐萬分,實在想不出該拿什么東西才能保住自己性命。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
唐斬的刀尖又往下壓了壓,血珠順著刀身滾下來。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給,我給……放過我……”
“我想要的很簡單!沈門主項上人頭而已?!?/p>
沈輕寒聽聞此言,徹底慌了。江湖爭斗本就是你死我活,可是真到了要命的時候,沒有幾個人能甘心認命。
“不,不要啊,我還知道一個消息,你肯定想知道,放我一馬!我就告訴你?!?/p>
“不,我不想知道,我只要你的頭?!?/p>
“關于玄霄觀,殷長歌!”
聽聞此言,唐斬略微遲疑,思索片刻,沈輕寒看到唐斬反應,瞬間覺得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眼里有了光,緊緊盯著唐斬,等著他答應自己的請求。
“你不必說了!”
唐斬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他緩緩抬起斷水刀,刀身在陽光下閃了最后一下,映出沈輕寒驚恐的臉。
“噗嗤——”
血濺在巖石上,像開了朵妖異的花。
唐斬站起身,顧玄心遞過來一塊布,他擦了擦刀上的血,斷水刀的鋸齒紋里還沾著點碎肉,被布擦過之后,露出了原本的冷光。
“丐幫的人在搬糧倉了?!?/p>
顧玄心看了眼東側的沙丘,厲蒼正指揮著弟子們扛糧袋。
“厲蒼說要給我們留一半?!?/p>
“不用?!?/p>
唐斬將斷水刀插回鞘中,“留給他們吧,魔宗來了,總不能讓這群叫花子餓著肚子打仗?!?/p>
顧玄心笑了笑,沒再說什么。他知道唐斬的性子,看似冷硬,心里卻揣著桿秤。就像剛才,明明可以一刀殺了沈輕寒,卻偏要折磨他——不為別的,就為了讓那些枉死的人能瞑目。
兩人并肩走出黑風口時,風沙突然小了。遠處的天際線上,有群烏鴉正盤旋著落下,落在那些來不及掩埋的尸體上。
“去玄霄觀?”顧玄心問。
“嗯?!碧茢乜粗h方。
“臭道士,說好了有麻煩傳信給他,他倒好,居然把我們忘了!”
“到了玄霄觀,定要揍他一頓!”
“還要他磕頭認錯!”
“有了江姑娘,把兄弟忘了”
“對,必須揍他!”
斷水刀在鞘中輕輕嗡鳴,像是在應和他的話。顧玄心握緊了霜魄劍,劍柄上的紅綢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黑風口的風還在吹,但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比如唐斬眼里的戾氣,淡了些;比如顧玄心握著劍的手,穩(wěn)了些。
前方的路還長,血還得流。但至少此刻,他們知道自己要往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