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fēng),帶著泥土的澀味和青草的涼氣,吹過城郊的南山公墓。
花青崖站在一座樸素的墓碑前,碑上的照片里,一個女人溫和地笑著,眉眼間有抹化不開的疲憊——那是她的母親,三天前剛剛下葬。
她穿得很素凈,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米色棉布襯衫,一條深灰色的長褲。手里拿著一小束白色的山茶花,花瓣厚實潔白,花心一點嫩黃。
她蹲下身,把花輕輕放在碑前冰冷的水泥臺上。沒有香燭,沒有多余的話語。指尖觸到碑石,那涼意順著指尖爬上來。
花青崖.媽
她低低喚了一聲,聲音很輕,很快被風(fēng)吹散。
照片里的母親依舊那樣看著她?;ㄇ嘌乱察o靜看著。臉上沒什么表情,眼底像蒙著一層薄霧,深不見底。
在墓園待了大約一刻鐘,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沾的草屑,最后看了一眼那束白得有些晃眼的山茶花,轉(zhuǎn)身離開。
她沒有走墓園的正門,而是沿著一條被踩出來的、幾乎被雜草掩蓋的小徑,向墓園深處走去。
腳下的路變得崎嶇,碎石和裸露的樹根絆腳??諝饫锏臐裢翚夂筒菽镜那鍤庠絹碓綕?。
風(fēng)也越來越大,嗚嗚地穿過嶙峋的石縫和低矮的灌木叢,發(fā)出尖利的哨音。
花青崖走得很穩(wěn),似乎對這條路極其熟悉。她的步子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扎實。
終于,眼前豁然開朗。小徑的盡頭,是一處斷崖。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峽谷,灰白色的霧氣在谷底無聲地翻涌、聚攏又散開。對面,是連綿起伏的群山,在暮春的薄暮里,呈現(xiàn)出一種沉甸甸的、厚重的青黑色。
凜冽的山風(fēng)猛地?fù)渖蟻恚撼吨念^發(fā),灌進(jìn)她的領(lǐng)口。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腳跟碰到一塊凸起的巖石才站穩(wěn)。她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帶著崖壁的寒意和草木的腥氣,直沖肺腑。
就是這里。
風(fēng)聲灌滿了耳朵。她伸手進(jìn)褲袋,摸到了一個硬物。
那是母親臨終前交給她的唯一一件東西——一枚樣式古樸、觸手溫潤的羊脂白玉簪,簪頭雕著一朵小小的、含苞的山茶花。
花母帶著它……去青崖看看……囡囡……要像青崖上的花……站直了……
后面的話,消散在急促的呼吸里。
花青崖摩挲著玉簪冰涼的簪身,母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帶著臨終的虛弱和那份沉甸甸的、幾乎成了執(zhí)念的期望。
“要像青崖上的花……站直了……”
她攥緊了玉簪。站直?在這空無一人的懸崖邊,對著深淵和沉默的青山,她該為誰站直?又該怎么站直?
就在她心神恍惚,目光再次投向腳下那片翻滾的云霧時,異變驟起。
腳下的巖石毫無征兆地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令人心悸的“咔嚓”聲。
花青崖甚至來不及驚呼,只覺得一股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她。她試圖抓住旁邊的灌木,但身體已經(jīng)失去了平衡,猛地向下墜去!
花青崖.啊啊啊啊啊救命——
急速下墜的風(fēng)聲瞬間蓋過了一切呼嘯。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又仿佛只是一瞬。預(yù)想中粉身碎骨的劇痛并沒有傳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被投入巨大漩渦般的眩暈感。
///
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