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大橋的鋼鐵骨架在暮色中呻吟,曾經(jīng)鮮紅的橋體被刷上了暗啞的軍灰色。工人們像螞蟻般爬行在鋼索之間,懸掛起嶄新的日英雙語標牌。"大東亞共榮圈"幾個漢字被刻意放大到夸張的程度,而下面的英文翻譯小得可憐,像是某種羞于見人的腳注。一個戴著眼鏡的憲兵軍官站在岸邊監(jiān)工,他手中的清單顯示,明天開始要拆除橋上所有的美式照明燈,換成東京運來的紙燈籠。
好萊塢的星光大道上,水泥澆筑的五角星被鑿得粉碎。大東亞電影制片廠的卡車碾過瑪麗蓮·夢露的星標,輪胎沾著《卡薩布蘭卡》的膠片殘片。片場里,留著八字胡的日本導演正用竹刀抽打一個金發(fā)女演員的小腿。"你的眼淚不夠真誠!"他咆哮著,強迫她重復拍攝切腹戲份,"要表現(xiàn)出對天皇的愧疚!"場記偷偷在劇本里夾了一張《飄》的劇照,第二天他的尸體出現(xiàn)在了化妝間的衣櫥里,嘴里塞滿了被剪碎的膠片。
市政廳前的廣場中央,自由女神像的復制品正在被解體。銅像的手臂被氣焊切割時,融化的金屬滴落在印有《獨立宣言》全文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個穿軍裝的文官仔細地將銅片裝箱,箱子上貼著"東京和平鐘材料"的標簽。他的工作手冊上記錄著:需要三百公斤美國銅像碎片,混合廣島廢墟里的鋼筋,鑄造一口象征"永久和平"的大鐘。
在斯坦福大學的圖書館,穿軍裝的"文化專員"正在指揮焚燒書籍。他們特意留下《論法的精神》,在扉頁蓋上"僅供批判研究"的紫色印章。一個年邁的圖書管理員趁人不備,將一本《人權(quán)宣言》塞進《武士道》的封皮里。他的指甲縫里還留著昨天被迫鏟除校園里玫瑰花的泥土,那些花被換成了從京都運來的山櫻,但加州的陽光讓它們迅速枯萎。
舊金山歌劇院里,投降簽字儀式正在進行。裕仁天皇的侍從官故意用燙金的美國憲法墊茶具,熱茶在"不可剝奪的權(quán)利"那頁留下褐色的圓形污漬。德國代表默不作聲地觀察著這一切,臨走時把一枚缺了馬的西洋棋塞進簽字臺的裂縫——正是三年前山本五十六在長門號上丟失的那枚黑皇后。
唐人街的餐館被迫撤下所有的英文菜單,換上日文和蹩腳中文的版本。一個老廚師在制作"日式改良"幸運餅干時,偷偷在里面塞了寫著"Remember Pearl Harbor"的紙條。第二天清晨,巡邏隊發(fā)現(xiàn)他的尸體懸掛在餐館的霓虹招牌下,舌頭被割下來塞在手里,像某種詭異的壽司食材。
馬克·霍普金斯酒店的頂層套房里,大東亞省的特派員正在欣賞從博物館搶來的藝術(shù)品。他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指撫摸惠斯勒《母親》畫框上的彈孔,突然暴怒地發(fā)現(xiàn)畫布背面用鉛筆寫著"1942年藏于地下室"。當天晚上,博物館的三名管理員被押往天使島,他們的家人收到裝著一節(jié)小指的檀木盒子,附箋上寫著"感謝對文化事業(yè)的貢獻"。
公立學校的教室里,孩子們被迫用日語背誦《教育敕語》。但每當老師轉(zhuǎn)身時,總有幾個學生故意把"八纮一宇"念成含糊不清的咕噥。課桌底下傳來紙頁摩擦的聲音——有人在傳閱用蠟紙謄印的《葛底斯堡演說》,油墨蹭得掌心發(fā)黑,像擦不掉的污漬。
金門公園的日本庭園里,巡邏隊發(fā)現(xiàn)幾個醉醺醺的軍官正在焚燒爵士樂唱片。黑膠在火中卷曲變形,發(fā)出詭異的嗚咽聲。帶隊的中尉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照片:他的妹妹站在東京的廢墟里,背后是被炮火削去一半的教堂十字架。第二天人們發(fā)現(xiàn)他在軍官宿舍切腹,腸子下面壓著一張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唱片。
黎明時分,市政廳頂層的太陽旗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旗桿下拴著十幾個"思想犯"的檔案袋,每個袋子里除了認罪書,還裝著他們的臼齒和一片指甲——這是憲兵隊發(fā)明的"節(jié)約紙張"新規(guī)。當?shù)谝豢|陽光照到海灣對岸的惡魔島時,哨兵發(fā)現(xiàn)新建的白色圍墻上,有人用血跡畫了小小的櫻花,五片花瓣中有一片被故意畫成了殘缺的星條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