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光影交織、數(shù)據(jù)流淌的鋼鐵叢林縫隙間,兩道無形的身影無聲地穿行。
懸浮軌道投下的陰影如同巨大的柵欄,在她們虛無的輪廓上掃過,又毫無痕跡地離開。港口探照燈刺目的光柱穿透她們,在地面留下兩個正常移動的人形光斑——路人對此景象視若無睹,仿佛那只是光影的尋常把戲。
德爾塔煩躁的一腳踢飛了一個擋路的空能量罐,那罐子卻詭異地只滾動了一小段距離,發(fā)出沉悶的撞擊聲,像是被無形的障礙彈開——在路人視角,這只是一次尋常的風(fēng)吹動。
八重霞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她的身影更像一道融入環(huán)境陰影的流動線條。戰(zhàn)術(shù)目鏡的數(shù)據(jù)流在她視野邊緣無聲劃過,分析著周遭環(huán)境可能的威脅節(jié)點。“專注,德爾塔。通訊節(jié)點?!?/p>
話音未落,她們前方路邊一盞故障的、忽明忽暗的廣告燈牌上,滋啦閃爍了幾下。一個由跳躍像素點和不穩(wěn)定藍光勾勒出的少女形象突兀地“坐”在了燈牌頂端邊緣,一雙在腿環(huán)上的腿俏皮地晃悠著。
“呼~接通啦!信號比合成肉排還容易糊掉嘛,這破港口的屏蔽場真是……嗯?”布朗尼的虛擬形象夸張地做了個“摘耳機”的動作,聲音通過加密頻道傳來,帶著特有的電子混響和跳脫感,“哇哦,兩位‘幽靈淑女’,表情一個賽一個的難看??磥怼律n瀾先生’的下午茶不太合胃口?”
德爾塔立刻搶答,聲音拔高了幾度:“下午茶?!那TM是個冒牌貨!頂著月蒼瀾那張精英臉的,根本就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冒牌貨’!他……”她咬著牙,似乎在斟酌詞匯,最后恨恨地總結(jié),“就是個耍嘴皮子的混蛋!”
八重霞在德爾塔身邊停下,抬眸看向燈牌上的虛擬影像。她的聲音在頻道里響起,冷冽清晰,精準(zhǔn)地切入混亂的信息流:“確認目標(biāo)。追蹤對象并非月蒼瀾本人,是其他人偽裝。動機不明?!?/p>
她的話語停頓了一下,那雙即使在隱身狀態(tài)下也仿佛映著幽光的眼眸,透過布朗尼的投影,似乎在凝視更深遠的黑暗?!八c新‘?dāng)[渡人’的失聯(lián)……可能存在關(guān)聯(lián)。此點需列為優(yōu)先調(diào)查方向。”
她絕口不提淵主的陣營邀請,仿佛那段對話從未發(fā)生。
“噢豁!”布朗尼的投影猛地向前探身,像素點一陣劇烈波動,差點從燈牌上掉下來,“真假月蒼瀾?還有幕后大佬親自下場客串?嘖嘖嘖,這劇本可比駭入月創(chuàng)科技的安保系統(tǒng)刺激多了!”
她快速搓了搓虛擬的手指,仿佛在操作一個隱形的鍵盤,“關(guān)聯(lián)新擺渡人?哈,我就知道這事兒水深!他拋誘餌了沒?比如什么‘我知道你們在找啥’之類的經(jīng)典反派臺詞?”
“他提到了‘第五裂隙的以太奇點’。”八重霞平靜地補充,“聲稱能提供資源和協(xié)助尋找?!彼桃夂雎粤恕按鷥r”的具體形式和那份“邀請”的核心。
“等等!”德爾塔不滿地插話,她虛擬的身影對著布朗尼的投影指指點點,“那混蛋還假惺惺地說什么給我們‘選項’,一副施舍的樣子!我真想一劍打掉那張?zhí)搨蔚哪?!霞,你怎么不跟兔鴨說說他……”
她的話頭猛地頓住,似乎想起了什么,帶著一絲困惑和惱怒瞥了八重霞一眼,最終還是把后面的話憋了回去,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焦躁地踩了踩地面——。
布朗尼的眼睛狡黠地瞇了起來,目光在八重霞毫無波瀾的“虛擬位置”和德爾塔明顯煩躁的能量波動輪廓間掃了個來回。
“哦?‘選項’啊……”她拉長了調(diào)子,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聽起來像是開了張空頭支票呢。不過嘛,‘以太奇點’這個關(guān)鍵詞倒是貨真價實??磥硭那閳缶W(wǎng)確實有點東西。”她沒有追問“選項”詳情,顯然從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和八重霞刻意的信息篩選中讀出了弦外之音?!爸懒酥懒耍衩刭赓獾南冀憬阕杂写蛩懵?。那下一步?總不能真等明天去喝他準(zhǔn)備的‘誠意證明’吧?”
八重霞的目光越過布朗尼跳躍的投影,投向港口深處被巨型集裝箱和機械臂切割的黑暗海面。海風(fēng)似乎更冷了,卷起地面零星的數(shù)據(jù)廢紙屑,穿過她們虛無的身影。
“定位新線索,”她的聲音在加密頻道里響起,斬釘截鐵,毫無遲疑,“從‘關(guān)聯(lián)點’入手?!彼傅氖菧Y主與新擺渡人之間那條她剛拋出的、模糊卻至關(guān)重要的連線。
“了解!一個神秘的‘冒牌貨’,頂替了月蒼瀾,知道‘?dāng)[渡人’,還想染指以太奇點……謎團像滾雪球一樣大了呢。兔子這就去把他的賬號翻個底朝天!順便摸摸那個‘關(guān)聯(lián)點’的底細!”布朗尼的投影興奮地做了個后空翻的動作,像素點一陣閃爍,“保持頻道暢通,兩位‘透明美人兒’!等下……信號又……滋啦……”話語未落,她的投影猛地扭曲、拉長,伴隨著一陣刺耳的噪音,像信號不良的舊電視畫面般閃爍了幾下,砰然消散在霓虹與陰影交織的港口夜色之中,只剩下那盞故障的廣告燈牌還在徒勞地明滅。
德爾塔對著布朗尼消失的地方嘟囔了一句:“這小兔子,嘴里就沒句正經(jīng)的……”她轉(zhuǎn)向八重霞,眉頭緊鎖,“喂,霞!我們就真等他到明天晚上?萬一是個陷阱……”
八重霞沒有回答。她靜靜地站在城市的陰影中,抬起頭。視野越過冰冷的城市,投向港口深處那片被巨型貨輪與起重機黑影占據(jù)的、更加深邃的黑暗區(qū)域,那里只有幾點作為障礙警示的猩紅燈光在規(guī)律地閃爍。
霓虹燈牌變幻的彩光在她毫無漣漪的“隱身”輪廓上流淌,映不亮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
淵主帶著誘惑和掌控的笑容,酒吧里琥珀色液體的微光,以及那句“多一個選項總歸不是壞事”的低語,仿佛還在耳邊縈繞。她沉默地注視著那片誘惑與危險并存的深淵,如同夜幕下一尊冰冷的雕像。
“走。”
清冷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寂。她沒有再看德爾塔,身影已如融入夜色的水流,無聲地繼續(xù)前行,向著那片霓虹與黑暗交織的港口深處走去。
德爾塔看著她的背影,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低聲咒罵了一句誰也聽不清的話,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帶著一身仍未平息的能量躁動,跟上了那個沉默的領(lǐng)航者。兩個無形的身影,再次沒入賽博港口龐大而喧囂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