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三的南楚皇城，從破曉起就浸在喜慶里。朱紅的綢帶纏滿街旁的槐樹，金粉寫的“囍”字貼遍宮門與市井，賣糖人的小販扯著嗓子吆喝，連空中飄的雪粒子，都像沾了胭脂色，落在看熱鬧的孩童發(fā)間，成了細碎的“喜雪”。

太子府外更是熱鬧得掀了頂。鎏金的儀仗從宮門排到府前，八匹白馬拉著的婚轎綴滿珍珠，轎頂?shù)柠[鳳在雪光里閃著亮；吹鼓手們?nèi)鶐妥庸牡猛t，《百鳥朝鳳》的調(diào)子混著鞭炮聲，震得人耳尖發(fā)顫。往來的官員捧著賀禮，滿臉堆笑地往府里走，連說“太子殿下與沈姑娘真是天作之合”。

漆策穿著大紅的太子朝服，玉帶束腰，金冠束發(fā)，站在府門前迎客，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見吏部尚書過來，他笑著拱手：“尚書大人快請，今日可得多喝幾杯喜酒?！闭f話時，目光不自覺往街口望——沈棠的花轎該到了。

宮里的皇上皇后也坐著鑾駕來了，皇后穿著繡滿牡丹的霞帔，拉著漆策的手，語氣滿是欣慰：“我兒總算娶到合心意的姑娘，往后太子府也能熱鬧些了。”皇上也頷首，望著滿街的喜慶，捋著胡須道：“沈家是忠良世家，沈棠這孩子知書達理，配你正好?！?/p>

可這份熱鬧，卻半點沒滲進沈棠的轎里。

轎內(nèi)鋪著厚厚的紅毯，暖爐里的炭燒得旺，可沈棠裹著繡滿鴛鴦的嫁衣，指尖卻冰得像塊玉。她垂著眼，望著轎簾上繡的并蒂蓮，耳邊是外面的鼓樂聲、歡笑聲，可她心里卻靜得可怕，像壓著正月里的寒雪，連呼吸都帶著涼意。

劉昭月扶著沈母跟在轎旁，臉色白得厲害。她偷偷掀了掀轎簾，見沈棠一動不動地坐著，眼眶瞬間紅了，卻只能壓低聲音勸：“棠棠，別悶著，一會兒……一會兒見了漆言，就好了。”話雖這么說，她自己的聲音卻發(fā)顫——漆言從西涼回來的消息，至今沒傳來，誰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趕在拜堂前到。

沈棠沒應聲，只輕輕攥緊了袖中的短匕——那是漆言送她的，鞘上的紋路被她摸得發(fā)亮。她想起離開沈府時，兄長沈策站在門前，眼底滿是愧疚，只說“妹妹再等等，我已讓人去迎漆言了”；想起沈母偷偷塞給她的帕子，上面繡著小小的“平安”二字，帕角還沾著淚漬。

花轎到了太子府門前，漆策親自上前掀轎簾，臉上的笑意更深：“棠棠，到了。”

沈棠被喜娘扶著下轎，紅蓋頭遮住了她的臉，卻遮不住她僵硬的腳步。她踩著紅毯往前走，耳邊是賓客的起哄聲、皇上皇后的笑聲，可她只覺得那些聲音離自己很遠，遠得像隔了一層冰。

沈家的人站在賓客群里，臉色一個比一個沉。沈策望著妹妹的背影，拳頭攥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沈父沈母并肩站著，目光落在沈棠身上，眼底的擔憂藏都藏不住——他們知道女兒不樂意，可皇家旨意難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往火坑里跳。

喜娘把沈棠引到堂前，與漆策并肩站著。司儀高聲唱喏：“吉時到，新人拜天地——”

漆策笑著轉(zhuǎn)頭，想看看紅蓋頭下的沈棠，卻沒察覺她袖中的手，正緊緊攥著那柄短匕，指腹抵著冰冷的鞘身，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漆言，你怎么還沒來？

堂外的雪還在下，落在朱紅的“囍”字上，融成小小的水痕；堂內(nèi)的鼓樂還在響，可沈家眾人與劉昭月的臉上，卻連半點笑意都沒有，只望著那抹鮮紅的嫁衣，滿心都是沉甸甸的疼。這份熱鬧，終究成了旁人的喜慶，與沈棠無關(guān)，與在意她的人，也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