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沈府的雕花窗欞,把正廳的青磚照得亮堂。沈棠剛試過新制的霞帔,正和劉昭月坐在廊下喝茶,就見沈硯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進來,手里還攥著半片撕碎的布帛。
“阿棠,昭月,你們看這個!”他把布帛往石桌上一拍,布帛邊緣還沾著些泥土,“今早我去巡營,在城門口的老槐樹下?lián)斓降?,這料子是江南進貢的云錦,去年爹還說過,這種暗紋只有宮里和咱們沈家有,怎么會丟在那種地方?”
劉昭月湊過去摸了摸,眉頭皺起來:“這布上好像還有繡線的痕跡,像是從什么衣物上撕下來的?!彼ь^看向沈棠,“會不會是宮里送東西時,哪個內(nèi)侍不小心刮破了衣袍?”
沈棠沒說話,指尖輕輕撫過布帛上的暗紋——這紋樣她太熟悉了,是沈家去年給皇后準備的賀禮紋樣,后來因為先帝駕崩,賀禮沒送出去,料子也只留了幾匹在府中。她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昨日被掉包的安神露,臉色沉了幾分:“這不是宮里的料子,是咱們沈家的。”
這話一出,沈硯舟和劉昭月都愣住了?!霸蹅兗业??那怎么會出現(xiàn)在城門口?”沈硯舟撓了撓頭,滿臉不解。
正說著,沈母端著一碟蓮子羹走來,見狀問道:“怎么了這是?一個個都皺著眉?!钡瓤辞迨郎系牟疾樕沧兞耍骸斑@不是去年給你準備嫁妝時,裁剩下的料子嗎?當(dāng)時我讓繡娘收在庫房里了,怎么會在這里?”
“庫房?”沈棠立刻站起身,“娘,我去庫房看看?!?/p>
幾人匆匆趕到庫房,守門的婆子見小姐來了,連忙打開門。庫房里整齊地堆著各種綢緞料子,沈棠徑直走到最里面的柜子前,打開一看——原本放在這里的幾匹云錦果然少了一匹,柜子角落還有一道淺淺的劃痕,像是被人硬撬開過。
“真有人進來過!”劉昭月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是誰這么大膽,敢偷沈家的東西?”
沈硯舟臉色鐵青,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肯定是沖著阿棠的婚事來的!昨天的安神露被掉包,今天庫房又丟了料子,分明是有人故意搗亂!”
沈棠站在原地,指尖微微發(fā)涼。她想起昨日錦盒里的絲線,又看著眼前空了的柜子,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對方似乎對沈家的情況了如指掌,甚至知道庫房里藏著什么料子??删┏抢?,沈家向來與人無爭,除了……她猛地想起一個人,卻又立刻搖了搖頭——蕭許晴明明流放了,怎么可能還會回來?
“阿棠,你怎么了?”劉昭月見她臉色發(fā)白,連忙扶住她。
“沒什么?!鄙蛱亩硕ㄉ?,轉(zhuǎn)頭對沈硯舟說,“哥,你去查查城門口的守衛(wèi),看看最近有沒有可疑的人出入。另外,讓府里的侍衛(wèi)加強巡邏,尤其是庫房和我的院子?!彼D了頓,又補充道,“別聲張,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免得打草驚蛇。”
沈硯舟點頭應(yīng)下,轉(zhuǎn)身就往外走。劉昭月看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嘟囔:“真是的,好好的婚事,怎么總有人來添亂?!彼D(zhuǎn)頭看向沈棠,“你別擔(dān)心,有我呢,我今晚就守在你院子里,看誰敢來搗亂!”
沈母也連忙安慰:“是啊,阿棠,有我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槠诙级ê昧?,可不能讓這些雜事影響了心情。”
沈棠勉強笑了笑,心里的疑云卻越來越重。她拿起那片布帛,指尖用力攥緊——不管背后的人是誰,她都不會讓對方破壞自己的婚事,更不會讓身邊的人受到傷害。
這時,院外傳來侍衛(wèi)的通報聲:“小姐,陛下派人送來了一對玉如意,說是給您壓驚的?!?/p>
幾人走到院外,只見內(nèi)侍捧著一個錦盒站在那里,臉上帶著恭敬的笑容:“陛下說,聽聞沈小姐近日受了些驚擾,特讓奴才送這對如意來,祝小姐萬事順?biāo)?,平安喜樂?!?/p>
沈棠接過錦盒,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對溫潤的白玉如意,上面雕著祥云紋樣,顯然是精心挑選的。她心里一暖,對那內(nèi)侍道:“勞煩公公回稟陛下,多謝陛下掛心?!?/p>
內(nèi)侍走后,劉昭月湊過來,看著玉如意笑道:“還是漆言靠譜,知道給你壓驚。不過話說回來,你說昨天的安神露,會不會是內(nèi)務(wù)府的人自己搞的鬼?畢竟宮里人多眼雜,難免有幾個貪心的。”
沈棠搖了搖頭:“不好說。但庫房的料子失竊,絕不是巧合?!彼ь^看向遠方,陽光正好,可她卻覺得,有一道陰影,正悄悄籠罩在沈府上空。暗巷里的冷笑
沈府院內(nèi)的慌亂與警惕,全落在了巷口那棵老槐樹上。蕭許晴裹著一身灰布斗篷,帽檐壓得極低,只露出一截蒼白的下頜。她手里攥著一枚剛從李嬤嬤身上取來的銀簪——那是她昨夜給李嬤嬤塞好處時,特意讓對方戴在發(fā)間的標(biāo)記,此刻簪頭還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藥粉,正是調(diào)換安神露時用的。
聽著院外禁軍匆匆跑過的腳步聲,她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冷笑。方才透過樹影,她看得真切:沈棠捧著那瓶“安神露”時眼底的慌亂,沈硯舟拔劍要追的急躁,還有漆言那張鐵青的臉,每一個表情都像淬了蜜的糖,讓她心里的恨意與快意翻涌著往上冒。
“以為我死了?以為蕭家倒了,我就會乖乖在流放地爛掉?”她指尖用力掐進掌心,留下幾道紅痕,指節(jié)泛白,隨即仰頭對著空蕩的巷口,聲音里帶著哭腔卻又透著蝕骨的狠厲,“父親,女兒要為你報仇了!若我真的那么輕易認命,怎對得起您咽下的最后一口氣?哼哼哼哼——他們欠咱們蕭家的,我會一點一點,連本帶利討回來!”
風(fēng)卷著落葉飄過腳邊,卷起她斗篷的邊角,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內(nèi)襯——那是她從流放地逃出來時,唯一帶在身上的舊物,如今卻成了她復(fù)仇路上的念想。她抬手將斗篷又拉了拉,遮住眼底的猩紅,轉(zhuǎn)身往巷深處走。墻角堆著的干草垛后,藏著她昨晚連夜寫好的信,信封上畫著一個小小的蛇形標(biāo)記——那是她聯(lián)系舊部的暗號。信里只寫了一句話:“安神露已送,沈府生疑,可按第二計行事?!?/p>
將信塞進草垛下的暗格里,她回頭望了一眼沈府的方向,朱紅的大門在晨光里透著喜慶,卻刺得她眼睛發(fā)疼。沈棠的鳳冠再亮,漆言的龍袍再威,又能如何?她父親死在獄中時的慘狀,她被流放時遭的打罵、受的凍餓,每一筆,她都刻在心里。
“等著吧,”她輕聲說,聲音里滿是怨毒,像毒蛇吐信,“你們的婚禮,會變成一場最盛大的葬禮。我會讓漆言眼睜睜看著他的皇后變成笑話,讓沈家人為當(dāng)年的落井下石,付出血的代價!”
說完,她身影一矮,像只靈活的貓,鉆進了巷尾的破廟里,很快消失在晨光照不到的陰影里。而那封藏在干草下的信,如同一顆埋好的炸彈,正等著被人引爆,將沈府的平靜徹底攪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