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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景的暗面》

我們談論風景時，

總在談論光。

山脊的弧度，

水紋的銀邊，

云層被點燃的裙裾。

導游冊里，

九點鐘的峽谷，

正適合贊美。

而我想說暗處——

那些不被取景的：

巖縫里干涸的苔，

老松折斷的腰，

被過度曝光的底片上，

消失的鳥巢。

當快門按下，

所有陰影，

都成為光的陪襯。

山在霧里重新生長，

水用倒影修改形狀。

我們所說的美，

不過是光的——

一次偏旁。

松針落進古寺的鐘聲，

石階上苔痕漸深。

所謂幽靜，

是兩片云，

在潭底慢慢離婚。

導游圖上的紅箭頭，

戳破了蝴蝶的翅膀。

而真正的路徑，

是螞蟻用觸須，

丈量過的斷墻。

晚霞鋪成迎賓毯，

山谷卻突然——

扭過臉去。

所有快門，

都拍到了它，

倔強的脊椎。

當我說"風景"，

其實在說：

"請停一停"。

可溪流繼續(xù)磨它的刀，

山繼續(xù)，

拆它的繃帶。

1. 山

山在午后開始褪色。

先是背陰面的褶皺被風熨平，

接著是頂峰那抹固執(zhí)的雪，

終于承認自己只是——

云的遺孀。

2. 水

溪流用舌頭舔舐卵石，

把所有的圓都盤出了包漿。

當它突然在斷崖處噤聲，

整座山谷的耳朵，

都豎成了瀑布的形狀。

松樹在練習瘦金體，

每一根枝條都繃緊墨線。

最老的那棵突然彎腰——

原來風握著它的手，

在苔地上寫狂草。

云在搬運自己的遺骸。

先是把影子抵押給山脊，

又將雨滴典當給池塘。

當它終于飄出取景框，

天空突然變得很輕，

很舊。

青石板在消化自己的傷疤。

磨圓的棱角是證詞，

裂縫里的野花是偽證。

它始終沒有說出——

那個把月光踩成霜的夜行人，

鞋底沾著哪里的泥土。

夕照在剝寺廟的漆。

金箔簌簌落進香爐時，

飛檐上的銅鈴突然記起：

自己曾是礦脈里，

一塊怕黑的銅。

《山居秋暝》

唐·王維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錢塘湖春行》

唐·白居易

孤山寺北賈亭西，水面初平云腳低。

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陰里白沙堤。

《小池》

宋·楊萬里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望岳》

唐·杜甫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曾云，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望廬山瀑布》

唐·李白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江雪》

唐·柳宗元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天邊裂開一道胭脂的傷口，

云是潰散的痂。

群山跪著，

等光——

來認領它們的王冠。

霞光在瓦上磨刀，

割破夜的喉管。

所有暗影都開始咳血，

咳出昨夜未消化的星子，

和半片殘月。

朝霞是天空的綢緞商，

兜售：

半匹橘紅，

三尺金線，

一丈流動的火焰。

當它突然收攤，

大地便欠下——

整個白晝的明亮債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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