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里很潮濕，鐵銹味混著腐葉的氣息鉆進鼻腔。我縮在角落里，看著郭城宇坐在對面，手里那片金屬片閃著暗光。

他正用指甲刮擦著什么。

"你到底是誰？"我又問了一遍。后頸的灼燒感時強時弱，像是有蟲子在爬。情絲蠱安靜下來了，但這讓我更不安。

郭城宇抬頭看了我一眼，繼續(xù)低頭擺弄那片金屬。他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刮擦聲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我突然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蹲下。他身上的汗味和鐵銹味混在一起，讓我想起昨夜那個嬰兒尸體。"你說你是第一個成功體。"我的聲音有點抖，"那我是第幾個失敗品？"

他手上的動作停住了。

"你知道嗎？"我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按在自己后頸。金屬片貼著皮膚，冰涼的，"他們造了多少個跟我一模一樣的人？"

郭城宇的手指顫了一下。我們同時看到了記憶碎片——穿著實驗服的我正在給昏迷的他注射，胸口貼著標簽：Y-001。

我們駭然后撤開距離。但已經太晚了，最近的機械犬停在十米外，開始狂吠。

"跑！"郭城宇拽著我沖向黑暗深處。我們的影子在黎明微光中完全重疊。遠處傳來電子合成音："歡迎回家。"

我跌進那雙眼睛里。他的瞳孔倒映著我的模樣——頭發(fā)被汗水浸透貼在臉上，后頸的血順著脊梁流進衣領，指尖還在抽搐。那些畫面卻從我腦海里翻涌而出：1997年的合影里穿白大褂的男人抱著小女孩，貨輪爆炸時他伸手抓住我，綠源實驗室的手術臺上他握著針管，徵宮庭院的櫻花樹下他替我系上圍巾。

"不……"我往后縮，身體卻不聽使喚地往前傾。郭城宇的手已經碰到我的手腕，金屬袖扣硌得皮膚發(fā)疼。天花板的腐蝕液滴落得更快了，幾滴濺在他鞋邊滋滋作響。"你才是容器。"他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到我，"他們用你的基因培育了190個克隆體。"

母親的機械眼突然爆發(fā)出刺耳警報，整個實驗區(qū)都在震動。胚胎液像雨一樣從四面八方潑來，我看見培養(yǎng)艙里的小女孩還在微笑，她的嘴唇一張一合："你才是替身。"

"抓緊我。"郭城宇把我拉起來，他的手掌有繭，握得很穩(wěn)。通道盡頭傳來金屬碰撞聲，像有什么東西正在靠近。他轉身時我瞥見他后頸閃過的藍色紋路，和我后頸的灼燒感重疊在一起。我們跑過滿地碎片，天花板不斷掉落石塊。母親的電子音從身后追來："你們逃不掉的。"墻壁滲出的黑色粘液纏上我的腳踝，郭城宇掏出匕首割斷，刀刃劃破我褲腳時帶起一串火星。

"當年貨輪上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他邊跑邊說，"你是第一個覺醒的容器。"

我喘不過氣，情絲蠱蟲卵在體內翻滾。記憶開始崩塌，那個抱著我看煙花的男人、幫我扎辮子的女人、給我喂藥的護士……全都變成了實驗室里的研究員。

"到了。"郭城宇推開一扇鐵門，夜風吹進來。我最后聽見的是母親的電子音在遠處回蕩："歡迎回家。"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睜開眼時發(fā)現自己躺在潮濕的草地上。后頸的灼燒感減輕了些，但情絲蠱蟲卵仍在皮下蠕動。月光被烏云遮住，四周彌漫著腐爛樹葉的氣息。

"別亂動。"郭城宇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靠在樹干上，手里把玩著半截金屬片。我這才發(fā)現我們正躲在密林深處的一個淺坑里，上面蓋著枯枝敗葉。

我試著坐起來，卻被他按住肩膀。他的手掌很涼，指節(jié)蹭過鎖骨時我聞到一股鐵銹味。"他們在找我們。"他抬頭看向林間，"不過現在不會了。"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遠處有機械犬在巡邏。它們的眼睛泛著紅光，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嗅探地面。

"你到底是誰？"我盯著他后頸的紋路。那圖案和我身上的印記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更深。

郭城宇沉默了幾秒，突然扯開領口。他的胸口刻著一行小字：Y-001。

"這是他們的編號。"他重新系好紐扣，"我是第一個成功體。"

我猛地往后縮，后背撞到坑壁。泥土簌簌落下，驚動了外面的機械犬。我們屏住呼吸，直到那紅光消失在遠處。

"你騙我。"我的聲音發(fā)抖，"你說要幫我..."

"我確實在幫你。"他靠過來，袖口的金屬片反射著微弱的光，"但你要想活著離開這里，就得相信我。"

我想反駁，卻被他捂住嘴。他的手掌有薄繭，帶著體溫。林子里傳來腳步聲，是穿著靴子的人類。我們蜷縮在坑底，聽著靴子踩過枯葉的聲響。那人停在我們藏身的樹前，似乎在嗅空氣中的味道。

情絲蠱突然躁動起來，我咬住嘴唇才沒叫出聲。郭城宇的手指在我掌心輕輕敲擊，像是某種暗號。

等腳步聲遠去，他松開手。我的唇上有牙印，血腥味混著他掌心的汗味。

"為什么？"我擦掉嘴角的血，"為什么要幫我？"

"因為只有你能帶我出去。"他攤開掌心，里面躺著一塊芯片，"這是徵宮地底核心的構造圖。但需要雙人驗證才能打開出口。"

我盯著那芯片，想起培養(yǎng)艙里那個微笑的女孩。她說我才是替身。

"如果我不答應呢？"我試探著問。

郭城宇笑了，那笑容讓他看起來像只狐貍。"那我就只能把你送回去了。"他說得輕松，但我看到他握緊了袖口的金屬片。那上面似乎刻著什么字。

我們就這樣沉默著，直到第一縷晨光透過樹梢。機械犬的數目更多了，而且開始成對巡邏。

"該走了。"郭城宇掀開枯枝。他先爬出去，然后伸手拉我。他的力氣很大，幾乎把我拽起來。我的腳剛落地，就踩到個硬物。低頭一看是個培養(yǎng)艙的碎片，里面還蜷縮著個嬰兒尸體。我尖叫一聲跳開，卻被郭城宇抱住。他的手臂環(huán)住我肩膀，下巴抵在我頭頂。

"別看。"他低聲說，"這些都是失敗品。"

我不信他的話。因為那個嬰兒長得和我一模一樣。

他放開我，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我看到他的背影在顫抖，手指死死攥著拳頭。

"你也害怕，對嗎？"我突然問。

他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往前走。我跟上去，注意到他走路時會避開某些區(qū)域。那些地方后來都發(fā)現了陷阱。

我們在一處廢棄防空洞歇腳。情絲蠱終于安靜下來，但郭城宇的臉色更差了。

"這是共生期。"他看出我的疑惑，"它在適應你的身體。"

我看著他刮胡刀劃傷的臉頰，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我現在攻擊你，你會怎樣？"

他笑了，那笑容比剛才更苦："或許正合我意。"

我說不出話來。因為他說話時瞳孔閃過機械藍光，就像母親最后的模樣。

晨霧散去時，遠處傳來機械犬的咆哮。我們鉆進地道，一路爬到密林更深處。郭城宇把最后支鎮(zhèn)定劑推給我。他自己咬破指尖，讓血滴在傷口上。

"這樣能壓制躁動。"他解釋道。

我突然抓住他流血的手腕按在自己后頸："既然我們是鑰匙，試試這個。"

他的手指僵住了。我們同時看到記憶殘片——穿著實驗服的我正在給昏迷的郭城宇注射，他的胸口貼著標簽：Y-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