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期末考過后,迎來的就是長達(dá)兩個月的暑假,宋溫知不喜歡出門,期間唯一一次出門來源于一通電話。
宋溫知剛才浴室出來,毛巾擦拭著頭發(fā),放在桌上的手機(jī)電話鈴聲響起,她拿毛巾把頭發(fā)包裹好,正要去接,電話又被對方掛斷了。
像是一不小心打錯人,及時掛斷了。
宋溫知查看通訊錄上的未接電話,水滴落在手機(jī)屏幕上映出五顏六色,上面顯示的備注是白陌音。
白陌音是宋溫知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高中因不同校而分別,如今也快有一年沒聯(lián)系了。
宋溫知放下手機(jī),把頭發(fā)擦拭干凈,糾結(jié)要不要打回去時,她便打算明天去白陌音家。
好久沒聯(lián)系的朋友,僅僅隔著屏幕聊天是沒有意義的。
她翻到微信聯(lián)系人最下面的頭像,給白陌音發(fā)消息。
宋溫知:我明天能去你家玩么?好久沒見到你了。
對方回復(fù)得很快:好。
晚上睡前,宋溫知半坐在床上刷視頻,花店推薦的視頻吸引了她的目光,推薦的是藍(lán)星花,上面文字還寫有花語——
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覺得你還是你。
宋溫知把視頻收藏以后,看了一眼時間,七月盛夏的夜晚,蟬隱秘在交錯的樹干上,她聽著蟬鳴聲漸漸睡著了。
*
宋溫知到快中午十一點才迷迷糊糊醒來,家里空無一人,母親也去上班了,昔日一家人其樂融融的畫面早已成了過去。
她到上次那家餛飩店隨便吃了點,下午坐公交車來到了白陌音家。
她提著一袋泡芙進(jìn)了院里,按照記憶尋到了路敲了敲門,沒過一會,門就被里面的人打開了。
少女蒼白的臉映入宋溫知的眼里,房間沒有開燈,白陌音鼻梁上的那顆痣隱在半明半暗中,劉海幾根碎發(fā)粘在鬢角上,過瘦的臉頰顯得沒有生氣。
宋溫知驚訝于她變化那么大:“你怎么變瘦那么多?”
白陌音勉強(qiáng)地笑了笑:“生病了,”她低眸看到宋溫知手里的袋子,“你來我家,還買什么東西?”
宋溫知特意在出門前涂了潤唇膏,笑起來像明媚的春天:“是你喜歡吃的泡芙。”
白陌音愣了一下,伸手接過:“謝謝,”她側(cè)身讓宋溫知進(jìn)去,“你進(jìn)去吧?!?/p>
白陌音把房間里的燈打開,熾白色燈光照亮整個房間,宋溫知坐在沙發(fā)上:“你家怎么那么冷清?”
我記得你以前很開朗啊,像太陽一樣。
白陌音也跟著坐下:“家里沒人,冷清不挺正常的嗎?”
話落,兩人并排坐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宋溫知不擅長起話題,只好安靜地低頭扣手指。
原來,昔日要好的朋友也可以變成陌生人。
放在桌上的手機(jī)鈴聲打破了屋里寂靜,白陌音拿起手機(jī),來了一眼來電聯(lián)系人,按了接聽:“喂?!?/p>
白陌音沒開免提,宋溫知聽見身旁人只“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你朋友嗎?”
“嗯,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沈暮云?!?/p>
宋溫知想了想:“有點印象?!?/p>
上初中那段時間,宋溫知總愛找白陌音玩,因此跟沈暮云有幾面之緣,對他的第一刻板印象,總是冷著一張臉也不愛說話,只有面對白陌音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才會浮現(xiàn)。
宋溫知沒在白陌音家里停留太久,回去的時候,太陽漸漸在西方落下,天空中交織一片橙黃顏色。
宋溫知下了公交車,在紅綠燈口停下,遠(yuǎn)遠(yuǎn)望見對面路邊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少年穿了一件簡易淺灰色衛(wèi)衣,低頭踢著路上的小石子,垂落下的頭發(fā)擋住了五官,身高在眾多人群中很顯眼,宋溫知有點近視,看不清楚對面人的面貌。
綠燈行,路人交錯而走,隨著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宋溫知才看清那男生的面貌,夕陽打在半張臉上,高挺的鼻梁在鼻側(cè)留下陰影,正面無表情地走在人行道。
兩人擦肩而過,宋溫知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江云琛,心里有一瞬間的慌亂,正想回過頭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江云琛已經(jīng)走遠(yuǎn)。
想揮的手最終還是垂了下來。
宋溫知快速穿過馬路,站在道路花壇邊小心翼翼地張望著,單薄而又高大的灰色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中。
直到宋溫知脖子扭得有些酸了,她才移開眼,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到底還是沒勇氣跟他打招呼
八月二十二日,陳捻初特意來了一趟寺里,寺院里的梧桐樹枝干掛滿寫有愿望的紅絲帶,陳捻初走馬觀花看了一遍,有寫明年高考金榜題名的,也有寫余生幸福美滿的。
陳捻初要了一條紅絲帶,在上面鄭重地寫下——
愿宋溫知逢兇化吉,長命百歲。
以我之愿,渡你逢兇化吉。
陳捻初的身高不夠,一同前往的周延幫她掛了上去,陳捻初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地拍了拍周延戴有紅繩的手腕,問道:“你寫的什么?”
周延不置可否:“你猜。”
“我天生運(yùn)氣不好,有可能猜不到?!?/p>
“猜不到就別猜?!?/p>
陳捻初:“……”
陳捻初被氣得無語倫次,也不再理他,轉(zhuǎn)頭走向寺里的菩薩面前,雙手合十閉眼真誠地祈禱起來,過了一會,她站起來,向外走去。
在外面等她的周延,見她出來問道:“當(dāng)初你給我求紅繩的時候,想的什么?”
陳捻初越過他,照搬他的話:“想不到就別想?!?/p>
她走到攤主和尚那里,給他說了一遍自己的祈愿,和尚聽后捋了捋臉上長長的胡子:“這有帶名字的,要不要?說不定讓你的祈愿成真呢。”
陳捻初依他的話看過去,大小一樣的盒子里裝著刻有文字的珠子,密密麻麻地挨在一塊,盒子外還貼有文字對應(yīng)的首字母。
陳捻初頓時來了興致,彎腰去找貼有‘S’首字母的盒子,周延抱胸散漫地看著她專注的側(cè)臉,三個字終于找全了,陳捻初把三個珠子捏在掌心,遞給和尚。
剩下的工序他們兩人都沒看懂,遞過來的時候是一條刻有宋溫知名字的紅繩。
比之前的那個,似乎更顯靈點。
陳捻初瞅得越發(fā)仔細(xì),珠子上的鎏金文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突然間身旁的光被人擋住,文字也變得平仄黯淡,然后就聽見頭頂傳來周延的聲音:“能下山了么?”
陳捻初一臉和善地看向周延:“你那么急干嘛?”
“有點困?!?/p>
“誰讓你昨晚不早點睡覺?!?/p>
周延輕笑一聲:“也不知道是誰,早上六點打電話要帶我去爬山,不去還到我家拽我起來。”
陳捻初把紅繩塞進(jìn)口袋里,“嘖”了一聲:“你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早上爬山有助于延年益壽。”
周延:“……”
*
八月二十三是宋溫知的生日,宋母因工作繁忙走之前特意多留了五十塊錢,宋溫知不像以往那樣期待過生日,只覺得今天還會像往常一樣平淡地過去。
陳捻初和周延來她家的時候,宋溫知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門口一高一矮的兩人,陳捻初親昵地環(huán)過宋溫知的胳膊:“生日快樂啦,溫溫?!?/p>
宋溫知眼淚差點流出來:“我還以為你們早忘了?!?/p>
周延往上提了提生日蛋糕:“記著呢,即使我忘了,陳捻初也不會忘?!?/p>
宋溫知眼含淚水,笑道:“謝謝你們?!?/p>
進(jìn)屋后,坐在一旁的陳捻初瞅了眼宋溫知的手機(jī),發(fā)現(xiàn)屏幕還停留在跟江云琛的聊天頁面上,看見宋溫知打了又刪的字,問道:“溫溫,你要邀請江云琛么?”
宋溫知愣了一瞬,慢半拍地點點頭。
陳捻初沒問她原因:“過生日就應(yīng)該熱鬧嘛?!?/p>
這句話像是給了宋溫知莫大的勇氣,對話框里打的字也發(fā)了出去,宋溫知不敢再去看,把手機(jī)屏幕熄滅,假裝若無其事地跟陳捻初聊天。
聊到‘晚上該吃什么’的時候,手機(jī)叮咚一聲顯示有消息回復(fù)。
陳捻初識趣地停止了滔滔不絕的話,把頭轉(zhuǎn)向一邊看周延在單人沙發(fā)上玩手機(jī)。
五分鐘前發(fā)的消息,終于有了回復(fù)。
宋溫知:今天我過生日,你能來嗎?
江云琛:地址。
白底上的兩個字,足以讓宋溫知開心很久了。
宋溫知把位置分享給了江云琛。
江云琛:是晚上過么?
畢竟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午兩點,中午是不可能的了。
宋溫知:嗯。
之后江云琛沒再回復(fù),像是忙什么去了,得到回復(fù)后的宋溫知明顯心情變好了,語氣也變得輕快:“謝謝你們今天能過來陪我過生日?!?/p>
陳捻初客氣道:“都是朋友,過生日應(yīng)該的?!?/p>
天色逐漸暈染黑,路燈依次在路邊亮起,照亮夜色中吵鬧的小縣城,宋溫知站在陽臺上穿過玻璃看著馬路上行走的晃晃人影。
陳捻初看了眼手機(jī)時間:“溫溫,江云琛還沒來么?都七點了?!?/p>
宋溫知近視比之前嚴(yán)重了,看不清具體的人臉,如實回答道:“我看不清?!?/p>
陳捻初有些驚訝:“溫溫,你之前視力不是挺好的嗎?”
宋溫知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看手機(jī)看的吧?!?/p>
話音剛落,屋里又陷入一陣寂靜,隔音玻璃阻斷了外面車行駛過的聲音,一直捏在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
宋溫知打開手機(jī),就看見了江云琛發(fā)的消息。
江云琛:幾樓,門牌號。
宋溫知:三樓,三零七。
宋溫知:你到了嗎?
江云琛:在樓梯口。
宋溫知強(qiáng)壓住上揚(yáng)的嘴角:“他快到了?!?/p>
陳捻初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感嘆道:“終于來了,我快要餓死了?!?/p>
門鈴聲響起,宋溫知正想去開門,頭卻出現(xiàn)陣陣眩暈,身子也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手扶額汗珠緩緩陷進(jìn)手指縫里,離門最近的周延起身開了門。
陳捻初趕忙扶住她,臉上急切:“溫溫,你怎么了?”
宋溫知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安撫陳捻初:“站久了,有點暈。”
陳捻初慢慢地把宋溫知扶到沙發(fā)上坐著,在視線模糊里,她看見了江云琛。
少年穿了一件白色圓領(lǐng)T恤,頭發(fā)利落,無聲地笑著看她。
客廳是沒有開燈的,只在沙發(fā)旁開了一盞暈黃落地?zé)?,環(huán)境昏暗,江云琛看不清宋溫知臉上的神情。
宋溫知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有點狼狽。
頭疼漸漸消失,仿佛剛剛的一切像是沒發(fā)生一樣,宋溫知強(qiáng)撐起身子,艱難地笑起來,聲音無力:“你來了啊?!?/p>
陳捻初見宋溫知沒事,才放心坐在她旁邊。
江云琛微微皺眉:“你感冒了?”
宋溫知解釋道:“沒有,就是站久了頭暈,”她看到江云琛手里捧著的花,“這是?”
江云琛沒回答,徑直走向宋溫知面前,蹲下身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宋溫知低眼看著江云琛近在咫尺的臉,還有他眼里透露出的擔(dān)憂,心里五味雜陳,視線往下,看向手捧花,顏色像一顆顆藍(lán)色的星星,小巧很精致。
很像宋溫知之前收藏的藍(lán)星花。
宋溫知沒直接問他,而是盯著他眼里的自己,說道:“聽說,藍(lán)星花枯萎后會變成紫色。”
江云琛了然地笑了笑:“這不會枯萎。”
宋溫知仔細(xì)瞅了瞅藍(lán)星花,發(fā)現(xiàn)花朵和枝干都是毛茸茸的,花蕊是用珍珠點綴,不仔細(xì)看還以為是真花,她試探性問道:“你用扭扭棒編的?”
江云琛蹲得有些麻了,起身坐到她旁邊,遞給宋溫知:“藍(lán)星花有毒還不好處理,送你一束永生花?!?/p>
宋溫知接過花,心情高興到無法用語言來表達(dá),想是被灌了蜜:“謝謝。”
江云琛就那么看著她,眼里微亮,整張臉融進(jìn)半明半暗里:“十七歲生日快樂,宋溫知。”
陳捻初看得都羨慕死了,站在一旁的周延拍了拍江云琛的肩膀,開玩笑:“沒看出來你手挺巧?!?/p>
江云琛皮笑肉不笑地回看他。
四人歡聲笑語地圍在一張桌子前,陳捻初滔滔不絕地講著兒童趣事,還時不時聽見周延跟陳捻初偶爾一兩句拌嘴,宋溫知依舊沉默寡言,默默地坐在一旁喝飲料,眼睛還假裝不經(jīng)意地看向身旁人在干什么。
聚會到了切蛋糕的步驟,陳捻初趁機(jī)從口袋里掏出精心準(zhǔn)備的禮盒遞給宋溫知,這一晚宋溫知不知道要哭多少次了,眼里含淚地接過,打開一看是刻有她名字的紅繩。
暑假一定會求的紅繩,陳捻初沒有忘。
陳捻初把紅繩戴到宋溫知的手腕上,在燈光下又仔細(xì)地欣賞了一遍,才坐下來吃宋溫知給她切的蛋糕。
*
一小時后生日聚會也就結(jié)束了,周延帶著犯困的陳捻初回了家,屋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空氣有一瞬間的尷尬,宋溫知拿起果盤里的橘子,低頭剝皮:“你想待會么?”
畢竟只有你還沒走。
江云琛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他不想回家,回家又是無人的寂寞,聽不見人說話的聲音,也看不見燈光,一次又一次陷入重蹈覆轍的黑暗和沉寂。
江云琛抬頭看向熾白色的吊燈,這里有光,又低頭看著宋溫知彎腰剝橘子安靜的側(cè)臉,空氣中都彌漫著橘子的酸澀味,想聽見她的聲音。
“你不好奇為什么是藍(lán)星花么?”
正好宋溫知橘子剝完了,她起身看向他:“為什么?”
“通常人收藏的都是喜歡的東西,我想你會喜歡藍(lán)星花,”
“過馬路那次我看見你了,只不過沒勇氣跟你打招呼,你別感到驚訝,人總有膽小的時候,自然我也不例外,”他瞥眼看向她,一字一句地問道,“知道藍(lán)星花花語么?”
宋溫知想起在視頻上看到的一行文字,后知后覺地說道:“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覺得你還是你?!?/p>
江云琛溫柔地笑了笑,宋溫知被他的笑容晃了眼,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連帶著他的聲音也跟著模糊:“還有一個花語是——”
“我只相信你?!?/p>
八月盛夏過后,淮城一中就迎來了開學(xué)季,宋溫知昨晚失眠,半夜里總是睡了又醒,導(dǎo)致第一天開學(xué)就遲到了。
她沒跑多遠(yuǎn)就停下來喘氣,嗓子也干躁得窒息,她直起腰正想繼續(xù)跑,就聽見后面?zhèn)鱽硪坏缿醒笱蟮穆曇?“遲到就遲到唄?!?/p>
宋溫知一臉茫然地回過頭看向睡意朦朧的江云琛,男生眼皮聳拉著,頭頂也亂糟糟地豎起呆毛,眉眼間透露出一副‘誰都別惹我’的神情。
原來,沒睡好的江云琛是這個樣子的。
宋溫知強(qiáng)忍住笑意:“那遲到了怎么辦?”
“一起罰站?!?/p>
宋溫知的眼里像是裝著水流清波,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額前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薄汗,江云琛低眸瞥了一眼:“因為什么遲到?”
“昨晚失眠了?!?/p>
比起江云琛雞窩似的發(fā)型,宋溫知一點都不像失眠的樣子,只不過黑眼圈有點嚴(yán)重。
江云琛越過她,扔下一句話:“熊貓?!?/p>
宋溫知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兩人并排走在走廊上,宋溫知從口袋里拿出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把劉海別在耳后,額前幾捋短碎發(fā)垂下來,發(fā)尾與眉毛融為一色。
上樓梯,兩人一齊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
班主任梁老師的嘮叨也被這兩位‘不速之客’所打擾,同學(xué)一齊向兩人投去八卦的眼神,梁主任沒好氣地剁了剁腳,礙于宋溫知身體原因,就讓她先進(jìn)教室了。
而江云琛就被罰在門外,站了一節(jié)課。
男生像是沒骨頭似得靠在墻上,頭微微仰起閉眼養(yǎng)神,兩手插在口袋里,露出的手臂勁瘦有力,青筋暴起。
這節(jié)課宋溫知上得心不在焉,被梁主任點名好幾次。
第一節(jié)課下課,罰完的江云琛坐回椅子上,虎口散漫地轉(zhuǎn)著筆,用筆帽輕輕地戳了戳宋溫知的后背。
宋溫知回過頭,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江云琛移開目光看向別處:“挺羨慕你不用罰站?!?/p>
宋溫知強(qiáng)笑道:“你別羨慕了,這樣一點都不好?!?/p>
她不想被老師特殊照顧,她想要像個健康的人一樣被罰在外面。
江云琛別繼續(xù)說下去,打量宋溫知越來越瘦的骨架,擔(dān)心皺眉:“多吃飯,你都瘦了?!?/p>
宋溫知苦澀地笑了笑:“好?!?/p>
我一定會好好吃飯,不會再瘦了。
*
下午體育課宋溫知待在教室寫作業(yè),下課鈴聲剛響,同學(xué)們氣喘吁吁地陸續(xù)進(jìn)了教室,陳捻初也跑得一身汗味,不停地用手往臉上扇風(fēng),這些都被宋溫知看在眼里。
有二十分鐘的大課間,宋溫知起身出了教室,下樓來到小賣部,給陳捻初買了一瓶礦泉水。
剛付過錢出來,視線里突然出現(xiàn)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拿著吐司面包晃了晃,聞到身后人的汗潮味,宋溫知了然地回過頭,看向江云琛笑容明朗的樣子,問道:“給我的?”
江云琛剛打完球,說話帶著點喘音:“監(jiān)督你好好吃飯。”
“我現(xiàn)在不餓。”
“餓了再吃?!?/p>
宋溫知一臉猶猶豫豫,心里糾結(jié)著要不要伸手,江云琛看出了她的顧慮,坦然開口說道:“就當(dāng)上次你送我水的回禮?!?/p>
宋溫知只好接過,看都沒看一股腦地塞進(jìn)口袋里,夕陽掩蓋了她臉頰的生理反應(yīng),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就轉(zhuǎn)身逃走了。
像一只兔子倉皇逃走了。
宋溫知舔了舔發(fā)干的嘴唇,等臉上沒那么熱了,她才踏進(jìn)教室,把水遞給陳捻初。
陳捻初接過水一臉感動,抱著她不停地說著宋溫知有多好。
宋溫知悄悄把面包塞進(jìn)桌洞里,準(zhǔn)備餓了再吃。
班里同學(xué)大課間玩起了桌牌游戲,愛湊熱鬧的陳捻初咋咋呼呼,宋溫知則全程低頭寫作業(yè)。
“江云琛,你玩不玩?”其中一個女生見他問道。
熟悉的名字讓宋溫知握著的筆一頓,心思也全轉(zhuǎn)移到身旁人的回答上:“好啊。”
江云琛搬來椅子坐在過道上,宋溫知余光還能瞥見少年衣服顏色,再勇敢抬頭不經(jīng)意地一瞅,他臉上隱隱約約浮現(xiàn)的笑意。
江云琛第一局就輸了,他漫不經(jīng)心地從眾多牌中指了其中一個,周延拿起來念道:“你最喜歡的數(shù)字是什么?”
江云琛余光假裝不經(jīng)意地看向身后寫作業(yè)的某人,勾唇一笑:“8?!?/p>
一個女生被勾起好奇心:“為什么啊?”
江云琛背慢慢靠向身后的桌沿,這一舉動讓宋溫知嚇得不輕,然后聽見他回答道:“球衣上的數(shù)字。”
數(shù)字8啊....
有蟬鳴的夏天在八月,初遇在八月,她的生日也在八月。
8真是個幸運(yùn)數(shù)字。
江云琛之后就沒在輸過,他頓感無趣,隨便敷衍玩了幾局,就退出了。
宋溫知還沉浸在剛才的思考中,默默在頁面一角寫上數(shù)字8。
*
中秋節(jié)放假,宋溫知早上起晚了些,想起家里洗漱用品快用完了,就到超市補(bǔ)貨了。
當(dāng)她提著一大袋東西出現(xiàn)在單元門門口時,卻看見一個高個子男生一動不動地站在不遠(yuǎn)處。
少年碎發(fā)垂落下來擋住了五官,雙手緊握在褲腿邊,背影盡顯沉寂和孤單。
氣氛怎么那么...可怕。
宋溫知眼睛微瞇起,仔細(xì)地瞧了半天,才認(rèn)出這背影有點似曾相識。
她走近一看,沒想到是江云琛。
江云琛與平時比起來,往年身上的意氣風(fēng)發(fā)消失殆盡,一副頹廢的模樣,雙眼無神盯著地面,像木偶樣呆木,宋溫知看著這樣的江云琛愣了不知多久。
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也有脆弱的時候。
宋溫知抿抿唇,心里有萬千難言,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到頭來只有一句詢問:“江云琛,你怎么了?”
被呼喚名字的少年終于舍得移動目光看向宋溫知,樹上蟬不停地鳴叫,道路綠樹繁蔭,打下一束光照在宋溫知紅撲撲的臉上。
她的眼里像是有光。
江云琛沉默不語,只是一味地盯著她,宋溫知被看得心里發(fā)怵,小心翼翼地詢問道:“要不...到長椅上坐著?”話落,她指向樹下的長椅。
兩人相排而坐,江云琛垂眸看著灑下的陽光斑駁,空氣除了蟬鳴聲再無其他,宋溫知夏天不喜歡在外呆太久,卻硬生生陪他坐了十分鐘。
宋溫知習(xí)慣一人待在靜處,但此時的沉默,卻化成無數(shù)的擔(dān)憂,反復(fù)出現(xiàn)在腦海里,但都不能從薄薄的嘴唇吐出。
時間接近日落時分,溫度也下降了點,宋溫知扎著的側(cè)馬尾也被隨意甩在腦后,用來減熱。
過了半響,身旁人才終于有點動靜,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宋溫知連忙站起,卻不料眼前一黑,失重向前跌去,下一秒,胳膊被人輕輕扶住了。
宋溫知抬起眼,卻看見江云琛的眼角微微泛紅,身上破碎感俱增。
像是剛哭過,臉上卻沒有淚痕。
宋溫知慢慢穩(wěn)住了腳跟,江云琛才面無表情地松開,察覺他轉(zhuǎn)身就要走,宋溫知連忙叫道:“江云琛?!?/p>
江云琛移眼看她表示疑惑。
心里即使有欲言之處,但也只是真誠地看著他,祝福他:“中秋節(jié)記得開心。”
江云琛盯著她眼睛半天,話遲遲沒說出口,宋溫知卻覺得現(xiàn)在的江云琛好可憐。
所以,你不必在我面前藏起你的脆弱。
我會聆聽你的不堪。
然后你要記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