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女海倫娜的手杖輕敲青石板路,篤篤聲在靜謐的莊園內(nèi)回響,宛如為這幽靜的空間計數(shù)著每一次隱秘的脈動。她駐足于回廊的彎折之處,指尖輕觸冰涼的廊柱,那上面似乎永遠纏繞著一抹淡淡的脂粉香,交織著一絲隱約的和服綢緞韻味。此刻,她肩上的手風琴琴盒微微顫動,這不僅是她的唯一“視界”,更傳遞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
紅蝶,那位總是避光而行的神秘女子,身著寬大的振袖,悄無聲息地融入四周的暗影之中。當海倫娜初次“遇見”她時,手杖在半空懸停,琴盒內(nèi)的琴弦莫名共鳴,仿佛有絲綢摩擦的細語,在幾步之遙輕輕響起,如同有人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
“你對我無畏嗎?”女子的聲音宛若浸濕絲綢,柔和而帶著涼意。海倫娜雖無法目睹她臉上的般若面具,亦不見那些令人畏懼的紋路,卻從這聲音中捕捉到一抹深沉的倦意。
“恐懼何物?”海倫娜輕笑,舉手將滑落的發(fā)絲挽至耳后,“我無法目睹你的容顏,只能聽見你輕盈的腳步,仿佛每一步都生怕驚擾了什么?!?/p>
紅蝶似乎有所觸動。海倫娜感受到空氣中的脂粉香愈發(fā)濃郁,隨后,一抹柔軟的觸感輕觸她的手背——那是紅蝶的指尖,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涼意?!八麄兘匝晕铱植馈!?/p>
“他們所見,與我‘聆聽’的世界大相徑庭。”海倫娜反手輕輕握住那只手,指尖掠過絲綢手套上繡制的蝶紋,“你的顫抖,是心中憂傷嗎?”
自那日起,莊園的回廊成為了她們的隱秘天地。海倫娜拉動手風琴時,紅蝶便靜坐在陰影中聆聽,振袖偶爾隨風輕揚,露出精致的銀鐲,叮當作響,為琴聲伴奏。海倫娜雖無法目睹紅蝶的舞姿,卻能聽見振袖翻飛的韻律,時而如急雨傾盆,時而似櫻花輕舞,她隨著這節(jié)奏調(diào)整琴弦,讓旋律與舞步交織成一幅幅無形的畫卷。
某次,海倫娜被其他監(jiān)管者的氣息逼至閣樓角落,樓梯在身后吱嘎作響,她緊握手杖,卻忽聞頭頂傳來振翅之聲,緊接著是布料撕裂與重物墜地的聲響。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撲鼻而來,紅蝶的手穩(wěn)穩(wěn)扶住她的肩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戰(zhàn)栗:“隨我來?!?/p>
海倫娜被她引領著穿越黑暗,紅蝶的手心雖涼,卻異常堅定。她們停在一扇木門前,海倫娜聽見門后潺潺流水與花瓣輕觸水面的聲音?!按颂帯袡鸦▎幔俊彼p聲詢問。
“正是櫻花?!奔t蝶的聲音中帶著笑意,“你雖無法目睹,但它們落入水中的聲音,美妙至極?!?/p>
海倫娜點頭,將耳朵貼近門板。果然,她聽見了花瓣輕觸水面的細碎聲響,宛如無數(shù)溫柔的吻。她忽然伸手,輕輕朝向紅蝶的方向——雖未觸及面具,卻碰到了一片溫熱的、帶著淚痕的肌膚。紅蝶的呼吸微微一頓,卻未躲避。
“我雖失明,”海倫娜的指尖停留于空中,輕聲說道,“但我知道,那溫柔之聲的背后,定隱藏著絕美的容顏?!?/p>
自那日后,海倫娜的琴盒中總會多出一片干枯的櫻花。她不知紅蝶何時放入,但每當指尖觸碰到那細膩的花瓣,耳邊便回響起振袖翻飛的韻律,仿佛有人在她看不見的世界里,為她演繹著一場永不謝幕的舞蹈。而紅蝶立于陰影之中時,般若面具下的眼眸,亦不再只映照著恐懼——那里開始充盈著一片溫柔的黑暗,恰好能擁抱一個盲女的琴聲與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