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嘉安從昏迷中醒來,頭痛欲裂。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紗帳,身下是柔軟的錦被。她試圖坐起,卻發(fā)現(xiàn)四肢無力,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公主醒了?"一個陌生的侍女掀開紗帳,臉上帶著假笑,"趙大人吩咐,公主若醒了,就喝下這碗參湯。"
古嘉安警惕地看著那碗湯:"趙大人?趙丞相?我這是在哪里?"
"公主別擔心,這是趙府的別院。"侍女將湯碗湊近,"趙大人說,公主勞累過度暈倒在藏書閣,特意接您來休養(yǎng)。"
謊言!古嘉安心中警鈴大作。她分明記得是趙元明對她下了藥。和親...政變...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杳粤硕嗑??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強作鎮(zhèn)定地問。
"三月十八。"侍女答道,"公主已經睡了一天一夜。"
古嘉安心頭一緊——距離原定的送親出發(fā)只剩兩天了!她必須立即離開這里。但眼下這具不聽使喚的身體...
"湯...放在那里,我一會兒喝。"她虛弱地說。
侍女卻不為所動:"趙大人吩咐,要看著公主喝下去。"
古嘉安盯著那碗泛著詭異光澤的湯,心知肚明里面必有問題。就在她進退兩難之際,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侍女剛轉身查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入,一掌劈在她后頸。侍女無聲地軟倒在地。
"顏赫!"古嘉安驚呼。
顏赫一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只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他快步來到床前,單膝跪地:"屬下來遲,請公主恕罪。"
"你怎么找到我的?"古嘉安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屬下發(fā)現(xiàn)公主失蹤后,立即派人搜尋。"顏赫小心地扶她坐起,"是翠柳注意到趙元明近日行蹤詭秘,我們順藤摸瓜..."
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落在古嘉安蒼白的面容上:"他們對您做了什么?"
"下藥...應該是某種軟筋散。"古嘉安試了試,還是無法站立,"趙丞相...他要..."
"屬下知道。"顏赫眼中燃起怒火,"昨夜我潛入趙府,截獲了他與梁國的密信。"他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和親是個陷阱。送親隊伍行至黑風峽時,梁國會假扮山賊襲擊,同時趙丞相在都城發(fā)動政變。"
古嘉安接過信函,手指微微發(fā)抖。盡管早有猜測,但親眼看到白紙黑字的背叛,還是讓她心如刀絞。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xiàn)在情況如何?"
"趙丞相已經控制了王宮,對外宣稱公主因和親在即,閉門靜修。"顏赫的聲音低沉而急促,"梁國大軍正在秘密向邊境集結,只等送親隊伍出發(fā)..."
古嘉安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我們必須立即回宮,取消和親,準備迎戰(zhàn)。"
"來不及了。"顏赫搖頭,"趙府已被他的人團團圍住,我們只能先逃出去。"
他彎腰將古嘉安打橫抱起,輕得仿佛沒有重量。古嘉安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衣襟,臉頰貼在他堅實的胸膛上,能聽到他急促有力的心跳。
"得罪了。"顏赫低聲道,用一條布帶將古嘉安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推開窗戶。
月色朦朧,院子里靜得出奇。顏赫如靈貓般翻出窗外,沿著墻壁的凸起處悄無聲息地向下攀爬。古嘉安伏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他每一塊肌肉的緊繃和每一次呼吸的節(jié)奏。
就在他們即將落地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什么人!"
顏赫身形一頓,隨即加速下落。腳剛沾地,就有幾名侍衛(wèi)舉著火把沖過來。他反手拔出腰間短刀,寒光閃過,最前面的兩人應聲倒地。
"抓刺客!"有人大喊。
更多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涌來。顏赫背緊古嘉安,在庭院中左沖右突,短刀在他手中化作死神的鐮刀,所過之處血花飛濺。但敵人越聚越多,眼看就要被包圍。
"放我下來..."古嘉安在他耳邊輕聲道,"你一個人能沖出去..."
"除非我死!"顏赫厲聲打斷,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狠絕。
他忽然改變方向,沖向一處看似無路的圍墻。追兵們以為他要撞墻,卻不料他在墻上借力一躍,抓住了一棵古樹的枝干,幾個起落就翻過了高墻。
墻外早有準備——兩匹駿馬拴在樹下。顏赫解開一匹,抱著古嘉安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駿馬如離弦之箭沖入夜色。
冷風撲面而來,古嘉安的意識卻越來越清醒。她回頭望去,趙府已經變成遠處的一片燈火,但更多的火把正從城門方向涌來——追兵出動了。
"我們去哪?"她問。
"先與我的親信匯合,然后..."顏赫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斷斷續(xù)續(xù),"去北境找李將軍。他的軍隊還未被趙丞相控制。"
馬匹在崎嶇的山路上疾馳,古嘉安能感覺到顏赫的手臂牢牢環(huán)著她,穩(wěn)如磐石。不知過了多久,他們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前。幾名身著鎧甲的士兵立即迎上來。
"將軍!"他們看到顏赫背上的古嘉安,紛紛跪地,"公主殿下!"
古嘉安驚訝地看向顏赫:"他們叫你...將軍?"
顏赫輕聲道:"邊境將士們習慣這么稱呼...先不說這個。"他轉向士兵,"準備得如何?"
"按您的吩咐,糧草武器都已備齊。但..."為首的士兵面露難色,"剛剛收到消息,梁國已經提前行動,攻破了東門。王宮...王宮被圍了。"
古嘉安臉色驟變:"父王!"
顏赫按住她顫抖的肩膀:"王上已被李尚書秘密轉移。但都城確實危在旦夕..."
"我要回去。"古嘉安突然道,眼中燃起決絕的火焰,"我是古國公主,不能丟下我的百姓!"
"公主!"顏赫單膝跪地,"都城已經陷落,您現(xiàn)在回去只是送死!"
古嘉安定定地看著他:"那我也要與我的國共存亡。"
兩人目光相接,誰都不肯退讓。最終,顏赫深吸一口氣:"好。但請允許屬下先安排一支小隊護送百姓撤離,然后...屬下陪公主回去。"
古嘉安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黎明時分,他們潛回都城外圍。眼前的景象讓古嘉安心如刀割——城門大開,梁國的旗幟高高飄揚;街道上火光沖天,哭喊聲不絕于耳;王宮方向濃煙滾滾,顯然已經陷落。
"畜生..."顏赫咬牙切齒。
他們避開巡邏的敵軍,從一條密道進入王宮。昔日金碧輝煌的宮殿如今滿目瘡痍,尸體橫陳。古嘉安強忍淚水,在顏赫的攙扶下艱難前行。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囂張的笑聲。他們躲在一根斷柱后,看到趙丞相正和梁國將領站在大殿前,腳下跪著被俘的古國大臣。
"古國氣數(shù)已盡!"趙丞相高聲宣布,"從今日起,古國并入梁國版圖!"
"叛徒!"一位老臣怒斥,"王上和公主不會放過你的!"
趙丞相冷笑:"老糊涂,你以為古嘉安那小丫頭還能翻身?她要么已經死在亂軍之中,要么正在梁國太子的床上..."
話音未落,一道寒光閃過,趙丞相的帽子被釘在了身后的柱子上。他驚恐地回頭,看到顏赫手持長弓,從陰影中走出。
"顏...顏赫!"趙丞相面如土色,"護駕!快護駕!"
梁國士兵立即圍了上來。顏赫護在古嘉安身前,長劍出鞘:"誰上前,誰死!"
古嘉安卻輕輕推開他,上前一步。盡管衣衫凌亂、面色蒼白,她挺直的背脊和昂起的下巴依然彰顯著王者的威嚴:"古國的臣民們,看著我!"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那些被俘的大臣。有人驚呼:"公主還活著!"
"是的,我還活著。"古嘉安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而且我向你們保證,古國不會亡!趙丞相勾結外敵,背叛家國,必遭天譴!"
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個古國士兵的臉:"你們真的要為一個叛徒賣命,對自己的同胞刀劍相向嗎?"
士兵們面面相覷,有幾個已經放下了武器。趙丞相見狀大怒:"別聽她蠱惑!給我上!殺了她!"
眼看一場混戰(zhàn)在所難免,古嘉安突然拉住顏赫:"我們得走。趁他們軍心動搖,去組織抵抗力量!"
顏赫會意,猛地擲出幾枚煙丸。濃煙瞬間彌漫開來,等煙霧散去,古嘉安和顏赫已不見蹤影。
他們一路奔逃,身后追兵不斷。古嘉安的藥效雖已減退,但體力仍未恢復,跑了一段就氣喘吁吁。顏赫二話不說,再次將她背起,鉆入都城錯綜復雜的小巷。
"放我下來...你這樣跑不快的..."古嘉安在他耳邊輕聲道。
顏赫充耳不聞,腳步絲毫不停。一支箭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留下一道血痕。古嘉安感覺到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的手背上,心如刀絞。
終于,他們甩開追兵,躲進一間廢棄的民宅。顏赫小心地將古嘉安放在墻角,自己則守在窗邊警戒。月光透過破敗的窗欞,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你的臉..."古嘉安伸手想查看他的傷口。
顏赫下意識地避開:"小傷,不礙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遠處,都城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隱約還能聽到哭喊聲和勝利者的狂笑。
"都怪我..."古嘉安突然哽咽,"若我早些識破趙丞相的陰謀..."
"不是公主的錯。"顏赫轉身,單膝跪在她面前,"公主為國為民,忍辱負重,是趙丞相那狗賊..."
"別說了。"古嘉安搖頭,淚水無聲滑落,"現(xiàn)在怎么辦?古國...真的亡了嗎?"
顏赫握住她冰冷的手:"只要公主還在,古國就還在。北境還有我們的軍隊,南方各郡也能召集義士..."
古嘉安望著他堅定的眼睛,心中的絕望稍稍退卻。是啊,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就不能放棄。她是古國的公主,是這片土地最后的希望。
"顏赫,"她突然問道,"當年你為何要發(fā)誓守護我?僅僅因為一碗熱粥嗎?"
顏赫愣住了,顯然沒料到她會在這生死關頭問這個問題。他沉默片刻,輕聲道:"起初是。但后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是因為公主就是公主。"
古嘉安苦笑:"現(xiàn)在我一無所有了,連公主的身份都..."
"不!"顏赫突然激動起來,"在屬下心中,您永遠是那個在雪夜里給我溫暖的公主。無論有沒有王冠,有沒有宮殿,您都是我要守護的人。"
月光下,古嘉安看到顏赫眼中閃爍的淚光。十年的陪伴,十年的守護,所有的情感在這一刻終于無法掩飾。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輕聲道:"若我們不是公主和侍衛(wèi),該多好..."
顏赫渾身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聲音顫抖:"公主..."
"叫我嘉安。"她柔聲道,"就今晚,忘記身份,好嗎?"
"嘉安..."這個名字在顏赫唇齒間滾過,仿佛珍藏多年的珍寶終于得見天日。他傾身向前,額頭抵著她的,"我顏赫此生,只為你一人而活。"
古嘉安閉上眼,淚水滾落:"若明日我們戰(zhàn)死..."
"那便一起赴黃泉。"顏赫斬釘截鐵,"來世,我還會找到你。"
在這破敗的屋檐下,在國破家亡的絕境中,兩顆心終于沖破一切桎梏,緊緊相依。遠處,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刺破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