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山上的楓葉紅了三次,古嘉安率領的抵抗軍在祖陵堅守了整整三年。這日清晨,探子帶來了令人窒息的消息——梁國集結十萬大軍,由太子親自率領,正向白鹿山進發(fā)。
"最多三日,他們就會兵臨山下。"顏赫放下軍報,眉頭緊鎖。
古嘉安站在祖陵最高處的瞭望臺上,俯瞰著層巒疊嶂。三年來,她從一個被迫逃亡的公主成長為真正的軍事領袖,眼中的稚氣早已被堅毅取代。
"我們有多少兵力?"她問。
"正規(guī)軍不足五千,加上各地義士,勉強八千。"顏赫走到她身旁,"糧草箭矢只夠半月之用。"
古嘉安的手指輕輕敲擊石欄:"祖陵雖險,但若梁軍不惜代價強攻..."
"守不住。"顏赫直言不諱,"但我們能讓他們付出慘重代價。"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這或許是最后一戰(zhàn)了。
當夜,古嘉安召集所有將領和義士首領議事。祖陵正殿內,燭火通明,眾人臉上寫滿凝重。
"諸位,"古嘉安站在先王靈位前,聲音清晰而堅定,"梁國大軍壓境,敵眾我寡。我不強求任何人留下赴死。愿意撤離的,今夜就可以從后山小路離開。"
殿內一片寂靜。片刻后,一位滿臉刀疤的老將軍拍案而起:"老子跟梁狗拼了!三年前他們殺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
"誓死追隨公主!"更多的聲音響起,最終匯成震天的吶喊。
古嘉安眼中泛起淚光,卻倔強地不讓它落下:"好!那我們就讓梁國知道,古國兒女的血性!"
會議結束后,眾人各自去準備。古嘉安獨自留在殿內,跪在先王靈前默默祈禱。顏赫如往常一樣守在門外,聽到里面?zhèn)鱽淼偷偷泥ㄆ?。他輕輕推門而入,單膝跪在她身旁。
"后悔嗎?"他輕聲問。
古嘉安搖頭,臉上的淚痕在燭光下閃閃發(fā)亮:"只是遺憾...沒能光復古國,對不起父王,對不起百姓..."
顏赫伸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公主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這三年來,您給了古國百姓希望和尊嚴。"
古嘉安抓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顏赫,若...若明日我們戰(zhàn)死..."
"那便一起赴黃泉。"顏赫的聲音堅定如鐵,"來世,我還會找到你。"
古嘉安突然撲進他懷里,緊緊抱住他的腰。顏赫僵了一瞬,隨即用力回抱,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里。
"我不要來世。"古嘉安在他胸前悶聲道,"我要今生...就現(xiàn)在..."
她仰起臉,主動吻上他的唇。顏赫的呼吸一滯,隨即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三年的克制,三年的隱忍,在這一刻轟然崩塌。
燭火搖曳,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融為一體。
次日黎明,梁國大軍如黑云般壓境。古嘉安一身戎裝,站在祖陵最外圍的城墻上,俯瞰山下密密麻麻的敵軍。她身旁的顏赫手持長弓,目光如鷹隼般銳利。
"古嘉安!"梁國太子騎在馬上,高聲喊道,"投降吧!我可以饒你不死,納你為妾!"
古嘉安冷笑一聲,突然拔劍出鞘,劍尖直指蒼穹:"古國的將士們!今日或許我們會死,但我們的魂靈將永佑這片土地!讓敵人知道,什么叫古國脊梁!"
她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守軍士氣大振,齊聲吶喊:"誓死追隨公主!"
梁國太子惱羞成怒,揮手下令進攻。數(shù)以萬計的敵軍如潮水般涌上山道。
戰(zhàn)斗從清晨持續(xù)到黃昏。古嘉安和顏赫親臨前線,指揮守軍一次次擊退敵軍的進攻。箭矢用盡就用滾石,滾石用完就肉搏。鮮血染紅了山道,尸體堆積成新的屏障。
"退守第二道城墻!"夜幕降臨時,古嘉安下令。守軍且戰(zhàn)且退,撤到祖陵中部的防御工事。
清點人數(shù)時,古嘉安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折損過半。她自己的左臂也被流矢擦傷,鮮血順著手臂滴落。顏赫的情況更糟,一道刀傷從右肩延伸到胸口,血肉模糊。
"你該去包扎。"古嘉安心疼地說。
顏赫搖頭:"小傷,不礙事。"
夜深人靜時,古嘉安為顏赫清洗傷口。借著微弱的燈光,她看到他身上新舊交錯的傷痕——這些都是為她而戰(zhàn)的證明。她的手指輕輕撫過每一道傷疤,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疼嗎?"她輕聲問。
顏赫握住她的手:"有公主在,不疼。"
古嘉安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后是兩枚用草莖編織的簡陋戒指:"顏赫,若明日我們必死...今晚,你愿意娶我嗎?"
顏赫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變得急促:"公主..."
"叫我嘉安。"她柔聲道,"就今晚,忘記身份。"
顏赫顫抖著手接過戒指,突然單膝跪地:"我顏赫,一介草民,無財無勢,唯有赤膽忠心一顆。今愿娶古嘉安為妻,生死與共,不離不棄。天地為證,日月為鑒。"
古嘉安淚如雨下,也跪下來:"我古嘉安,愿嫁顏赫為妻,不論富貴貧賤,生死相依。"
兩人交換了戒指,顏赫小心翼翼地將那枚草戒戴在古嘉安的無名指上,然后傾身向前,輕輕吻住她的唇。
"從今往后,你不僅是我的公主..."他在她唇邊低語,"還是我的妻子。"
古嘉安緊緊抱住他,仿佛要將這一刻永遠銘記。
黎明時分,梁軍發(fā)動了總攻。這一次,他們調來了攻城塔和投石機,祖陵的第二道城墻很快被攻破。守軍節(jié)節(jié)敗退,最終被逼到祖陵最核心的宗廟前。
古嘉安和顏赫背靠背站在宗廟臺階上,周圍是僅存的百余名士兵。梁國大軍已將這里團團圍住,插翅難飛。
"古嘉安!"梁國太子在重重護衛(wèi)下高喊,"這是最后的機會!投降吧!"
古嘉安冷笑一聲,突然轉身面向殘存的古國軍民:"諸位!今日我們或許會死,但古國的精神永不滅亡!我們的血不會白流,總有一天,后人會記得這片土地上曾有一群人為自由而戰(zhàn)!"
她的聲音因疲憊而嘶啞,卻依然鏗鏘有力。士兵們挺直了脊背,眼中燃起最后的火焰。
就在這時,一支冷箭突然從古國軍中射出,正中古嘉安胸口。她悶哼一聲,踉蹌后退。
"公主!"顏赫目眥欲裂,一把扶住她,同時反手一箭射死了那個放冷箭的叛徒。
古嘉安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鮮血迅速染紅了前襟。顏赫二話不說,抱起她沖進宗廟,幾名親兵立即堵住門口,做最后的抵抗。
宗廟內昏暗寂靜,只有幾盞長明燈搖曳著微弱的光芒。顏赫小心翼翼地將古嘉安放在正中的王座上,然后撕下衣袖,為她包扎傷口。
"沒用的..."古嘉安虛弱地說,"箭上有毒..."
顏赫的手顫抖得厲害,幾乎無法系緊布條:"不...不會的...你答應過要和我一起..."
古嘉安握住他的手,嘴角溢出鮮血:"顏赫...我的夫君...幫我整理一下衣冠好嗎?我不想...以狼狽的樣子...去見父王..."
顏赫的淚水終于決堤。他輕輕為她撫平散亂的發(fā)絲,擦去臉上的血跡,整理好凌亂的衣領。然后退后一步,單膝跪地,行了一個最標準的君臣禮:"公主殿下千歲。"
古嘉安笑了,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我的大將軍...平身。"
外面喊殺聲越來越近,宗廟的大門已經(jīng)開始搖晃。顏赫站起身,拔出長劍:"我去擋一陣。"
古嘉安微微點頭:"我等你。"
顏赫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要將她的容顏刻進靈魂。然后轉身走向門口,背影挺拔如松。
大門被撞開的瞬間,顏赫如猛虎般沖入敵群。他的劍法從未如此凌厲,每一劍都帶著必殺的決心。梁國士兵如割麥般倒下,竟無人能近他三步之內。
"放箭!"梁國太子氣急敗壞地下令。
箭雨傾盆而下,顏赫揮劍格擋,但仍有多支箭矢射中他的身體。他踉蹌了一下,卻不肯倒下,繼續(xù)向前沖殺。
一支長矛刺穿了他的腹部,他反手斬斷矛桿,繼續(xù)前進。一把刀砍在他的背上,他轉身一劍了結了偷襲者。
血人般的顏赫一步步向梁國太子逼近,所過之處尸橫遍野。梁國太子驚恐后退,命令更多的士兵上前阻擋。
終于,顏赫的力氣耗盡。他單膝跪地,以劍拄地,身上插著數(shù)十支箭矢,鮮血在腳下匯成血泊。但他的目光依然堅定,越過重重敵兵,望向宗廟內的古嘉安。
古嘉安艱難地從王座上站起,拖著受傷的身體,一步步走向宗廟中央的燈臺。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火折子。
"古國...永不言敗..."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將火折子扔向地上早已準備好的火油。
"轟"的一聲,火焰瞬間躥起,吞噬了整個宗廟正殿。梁國士兵驚恐后退,只有顏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嘉安...等我..."他喃喃道,用最后的力氣向宗廟方向爬去。
火焰中,古嘉安的身影漸漸模糊,但她依然挺直脊背,如真正的女王般傲然而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顏赫沖破火海,來到她身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梁國太子最終沒能得到他想要的勝利。古嘉安和顏赫的壯烈犧牲激起了古國百姓更強烈的反抗。不到一年,梁國就被各地起義軍趕出了古國領土。
戰(zhàn)后,人們在白鹿山的白梅樹下,為古嘉安和顏赫建了一座合葬墓。墓碑上沒有華麗的頭銜,只有簡單的兩行字:
"古嘉安與顏赫長眠于此
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每年春天,白梅盛開時,總有無數(shù)人前來祭奠。有人說,曾看到一對年輕男女在梅樹下攜手而立,女子頭戴白梅,男子腰佩長劍,相視而笑,轉眼又消失不見。
他們的故事被編成歌謠,代代傳唱。那首《白梅曲》至今仍在古國大地回響:
"昔有白梅女,雪中救少年。
少年長成將軍志,守護一生未曾變。
國破山河在,魂歸白梅邊。
生生世世不相棄,花開并蒂永纏綿。"